尽办法把这座府邸恢復成原先的模样。
每一砖,每一瓦,都细细琢磨。
他有的是时间,即便要用掉一辈子,他也要为她重新恢復这个家,这是她唯一还存有温暖的地方。
……他就在这裏等她好了。
风中,似乎传来她逝去亲人的叹息。
当年听闻过柳家惨案的亲戚邻里们时常路过,看到这个秀雅温文的男人如此不遗余力的修葺老宅,都纷纷劝他────别等了,那个姑娘性烈如火,只怕早就葬身火海,陪亲人去了。
他含笑摇头,孤身站在恢復好的空荡柳家祠堂裏,轻声说着:
「如果连我都不等她,这世上就没有人会等她了。」
所以,要一直一直等下去。
春来春往,桃花红了又谢,人面不知何处。
他看桃看柳看春风,一年年想着,回忆着那个红衣艳丽的姑娘,一个回眸,笑盈盈的露出雪白贝齿────「你叫画兰?奴家闺名柳云莺。」
柳云莺。
多美的名字,多美的声音。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开始擅长画花鸟,画细细的垂柳,画蓝天浮云,画满枝玲珑间跳跃歌唱的莺。
她在放逐自己。
除了这件事,她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烧了晋候府,余下身后一堆灰烬,所有爱恨似乎都结束了。
可是,莺儿却只能离开,在一个地方待一段时间,再换一个地方。
她的灵魂已经空茫的无法安静。
春来冬往,她仿佛流荡在世间的一个魂魄。
写了一封书信,将白竹託付给皇后之后,她便独自消失。反正如今,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亲人,眼前的每一条道路似乎都是乱糟糟的,人脸拼凑不成形状,她支离破碎的活着。
她流浪着,一匹骏马,一包银两。
她游历过许多地方,去过旭阳,为她的小姑姑立了一座坟。她的小姑姑连尸身都找不到了,早已经零落成泥。
她去过许多佛寺,替死去的娘亲爹爹超度,她也去过旧南楚。
人世流转,那么繁华,如果她的亲人们还活着,睁开眼看到的,将会是多么秀丽的江山乐土,可是,没有如果。
终于,她想家了。
虽然途州的家早已被山贼烧毁,可是那裏终究是家,每一砖每一瓦,都是她的家。
她要回去看看。
还是雪天,还是隆冬。
画兰打开门,大雪落满了门外女子的红裙,她僵着,抬头瞪着这仿佛是平地裏冒出的府邸,仿佛一尊木雕。
……这裏不是烧毁了么?
……为什么每个角落,都仿佛是她幼时的模样?
每颗泪都含在眼睛裏,门吱呀呀的打开了,莺儿看着那个有着白色髮丝,秀雅面容的男人跨出门来,一个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眼。
画兰并不激动,仿佛是很安静的,很理所当然的微笑,清淡而雅致。
「我就知道,你一定活着。」
他说。
「你一定会回家的。」
雪积在身前,他走来,手腕戴着两个银镯,上面雕着一圈古朴的卷草纹,那是她曾经扔下,和晋侯府邸灰烬一同葬在山岗上的遗物。
「我一直在等你呢。」
他足下是一脚一脚深深浅浅的脚印,双臂轻轻搂过来,幽凉体温带着竹叶和墨的清雅气息,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细緻优美的双眸中是阳春三月潋滟的水光。
可是途州老家也不能留住她太久。
她的心是乱的,魂是碎的。
呆了几日后,她留了一封信就突然不告而别,画兰站在窗前,看着她犹犹豫豫,不舍的看了看老宅,终究还是策马东去,再不回头。
侍童小心的在一旁劝,「公子,你要不要去追……?」
画兰摇摇头,抚摸着手上她留下的信纸,「老宅还没有完全建好,她会回来的,她舍不得这裏。我留在这裏,替她盖好这个家。」
于是,她时而回来,时而消失。
他不锁门,无论何时她出现,都有一盏烛火等候,一盏温热的香茶等候。
春来。
画兰背着花篓,带着几块彩墨,几隻湖笔走去途州的山野,林风吹散一头白髮,开着几大朵色彩炫白的芍药。
他孤身走着,看到有好的景色就停下来画,还没有展开笔墨纸砚,眼前就出现了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他微微弯眉,只淡淡一扫便扭过头去。
那些山贼哪里见过如此秀雅清韵的男子?他纵然一头白髮,可是白的妖娆,白的如同绣娘蜀地一匹雪染就的锦缎,阳光下,这男人仿佛一支从绿水中擎出的皎洁白莲,肤白如玉,眉目细緻秀淡。
于是粗糙的马鞭轻轻挑起了画兰光滑的下颚,山贼头子嘻嘻笑,「小公子丰姿秀逸,若想留命,你便委身与我了罢。」
说罢,那山贼居然一把淫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