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权(下)
床榻畔,案几撤了下去,细细主骨架上只有一盏珐琅青釉矮盆,盆中养着指头大小的莲,颗颗精緻的骨朵半开不开,浮在嫩绿的圆形叶片上,清水中来回涤荡。
江采衣要午休,皇帝陛下亲自作陪,周福全便很有眼色的领人撤了下去。敞着殿门,素屏挡在门口,依稀透出内殿的情致,却又十分模糊。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花作烟萝。
沈络拆了头上的白玉栉梳,放在一旁,斜靠坐在床头慵懒展着手上的卷轴,长髮散开仿佛黑色的水莲,曳在身后,丝绸般柔软。
沈络自己并不需要午休,纯粹是来陪睡的,但是,这是难得一见他如此閒散悠然和放鬆的时候,江采衣最喜欢看这样的他。
她开开心心抓了块冰碗裏凉津津的桃块塞进嘴裏,自动自发从床沿上爬上去,在沈络怀裏蹭了蹭。
沈络见她吃冰的,立刻凤眸一眯。
可是见她开心,便是一万个想说她一顿,沈络也只能将她纤薄的身子搂进怀裏。长指摸了摸,握住她一隻手腕,暗暗运力透过静脉驱赶她刚刚吞下去的凉气。
采衣笑着,干脆翻身压在他腰上,柔软的手臂伸过去,紧紧抱住他的颈子,脸颊贴着他幽凉的颈侧肌肤,「陛下……」
她的声音很软,即娇且柔。采衣喜欢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依恋,那声音像是一片羽毛在心头轻轻搔动,沈络忍不住微笑起来,任由她在身上翻天覆地的闹腾。
自从牡丹花节那一夜后,她的依恋就越来越明显,不同于刚刚进宫时的拘谨畏惧,也不同于刚刚升做衣妃那时候的乖巧隐忍,她会把所有规矩都扔到脑后,寻到机会就往他身上黏。
衣袍都被她弄乱了,沈络垂下长长的睫毛,看她又拉又扯的解开他襟口的盘扣,露出白玉肌肤上凸起的优美锁骨,然后将小脸贴上去满足的叹口气。
她有一副琉璃心肝,通透明澈的很,十分清楚在他面前能不能放肆。以前,他即使和颜悦色,她也知道他的冷漠,从来不敢在他面前撒娇。现在,她明白他的喜爱,就算他再严厉,她也半点儿不怕,寻着空就在他身畔磨蹭,就算被呵斥也压根不当回事。
江采衣知沈络不喜热,更往下解开了他的几颗扣子,雪白绡衣贴合着肌肤微微坠下,铺在枕席间。
玉带鬆脱,身后是密密压压雕刻着玉兰合欢花朵的梨花木靠,清丽蜿蜒花朵开的繁盛,衣衫下摆拖曳铺满床榻,他微微低笑,挑起高傲艳丽的眉和一双眼神幽昧,形状妩媚的眸子。
她更紧的抵过去,脑袋在他颈窝裏蹭了蹭,发顶亲昵的顶他坚硬光洁的下颌,摩擦出丝丝妩媚红热,惹来他轻柔的低低闷笑。
他喜欢极了她这样温柔小意的眷恋,长髮都被她弄得微乱,漆黑凤眸底似沾染了春色,笑意深深而温柔,殷红嘴唇犹带笑意,春艳一枝倾河山。
指头梳入她背后的发,沈络垂眸看她痴痴凝望的眼睛,「朕这么好看么?」
语调是风雨都吹不散的缱绻。
采衣看着他,眼睛都舍不得眨,小声呢喃,「嗯,特别好看。」
鲜少见他穿白衣,素艳雪凝树,花媚玉堂人。
他真是特别特别好看,谁都没有他好看。
月白色的长袍,黑色的发,一溪流云轻梳妆,绝色东风十二阑,漆黑碎发从脸侧滑过来,颈子和衣领交接的地方有着万分妩媚的阴影,绝世美貌,映的人间颜色如尘土。
沈络笑起来,一手按住她,一手将方才拿着的卷轴展开给她看。
「采衣,这是后宫和内务府的账目,你拿去好好看。有不懂的,问朕也可以,问内务府总管也可以。」
「嗯……陛下这是让我管账?」
「不仅如此,」沈络缓缓抚摸她的发丝,「后宫和内务府的权,日后,朕会尽数交到你的手裏。另外,再拨部分内库的产业给你,日后宫裏打赏总不能束手束脚,如此内宫权柄才能拿得稳。」
「按你的性子,施威怕是很难,那就施恩吧。明日你就下诏,将内务府的宫女太监们的冰饷钱涨一倍,谁再不服你,真金白银堵他们的嘴。」
阳光从窗櫺裏召过来,在床帐上泛起鳞鳞细浪。
采衣有些犹豫,「皇上,这么大的权……我拿着,不好吧?」
眉角扬了扬,沈络微微撑直了身子,伸手将她前额的碎发掳到耳后,「不大。这世上,最大的是皇权,其次,便是后权。」
后权。
「自古后宫不得干政,但这并不代表后宫和前朝无关,事实上,皇后地位举足轻重,你日后仔细留意,便能明白。」
「你将是朕的皇后。日后北周有名有姓的命妇逢年过节都会来谒见你,哪家贵女赐婚结亲,也必须来讨你的凤旨。如此,谁家和谁家结亲结盟,你便是第一个知道动向的人。单单赐婚这一项,就足够你拿捏不少人家的命脉。还有内务府的太监们,他们长久浸淫内宫,对朕和皇子公主们的性情最熟悉,更是在御前递话的最好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