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起她脸畔的一缕长髮,轻灵鲜活,那样惹人心动。
她悄悄勾着手指头,这边一动,他的手指也跟着轻颤。一条红线钩挂着两个人,似是牵起了前世今生,千年万年。一抬头,就看到他眉目含春,望过去儘是温柔。
即使面对面,也填不尽那么多的喜爱,那么多的相思。江采衣突然眼角微红,将头靠过去,轻轻抵在他的肩膀处。他那个地方留了伤,总让她微微的疼,微微的怕。
他举着油纸伞,紫竹骨被磨得透润光滑,紫的发乌,一手举着伞,两人仿佛就在一个缩小的世界裏,岁月和灯火在身侧流淌。
「一根红绳就是一辈子,」她有点哽咽,紧紧蜷着小指头不舍得放开。勾勾手,小孩子一样拉着他的指头,「这辈子,我和陛下都不分开。」
他微微回过头来,淡红色大襟衣上一截洁白如玉的优美颈子,青丝鬆鬆挽个髻,绿色的天眼石坠角儿在袖口上发着沉沉的水亮。
「下辈子呢?」良久,他才慢慢的问,「采衣……下辈子,你还要不要嫁给我?」
下辈子?
下辈子,他也许不是皇帝,没有坐拥这万里江山。或许,他是书院裏悠然的先生,或许是山水间纵横的侠客,或许是沙漠裏苦行的商旅,也或许只是山明水净的江南桥上,执着二十八骨油伞看烟雨蒙蒙,靡靡苍生的青衣路人。
可是那是他啊。百折千回也镌刻在骨子裏,记得那样清楚。过了千年万年,千代万代都不会忘记的,最重要的人。就是上了奈何桥,也要找个地儿留下他的名字。就算转生轮回,也能在人潮中一眼认出。眉间心头,永生不忘。
她点了头,温柔的说,好。
虽然知道她一定会答应,可是她真的答应了,他心裏头还是止不住觉得喜悦。人心总是贪的,有了一就有二,有了三还要四,沉络抓出十根红绳,用了一点劲道,将她的手腕捉下来摊平。
一根指头系上了,嫌不够,再系上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有了这辈子不够,还要再来几个轮回。她静静仰面站着,见他索性扔掉了伞,蒙蒙的细雨雾在他睫毛上结了细小的水珠,遮住一片春光。
他的气息贴着耳畔,手指玉一样骨节修长漂亮,灵活的勾来绕去,将整整彼此的十个指头都缠上了红线。缠完后,两个人手握着手,十指连心,死死纠缠。
江采衣晕晕的,头顶传来温柔的触感,他的下巴抵在她头顶心。衣服上沾着的沉水香仿佛迷障一样,将她整个人都陷在温柔之中。
她有点哽咽,「陛下,红线缠了十个指头,就要十辈子都在一起,对吗?」
「对。」
「那你不许食言!你是皇帝,金口玉牙,一言九鼎,以后的十辈子,你都要找到我,」她爱娇的靠上去,脸颊贴着他襟口的银线秋菱纹,「这样,我们十个轮回就可以在一起了,对吧?」
「不止。等十辈子子都过完了,我就从头再系一遍。」他笑,低头,欲吻她。
细雨洒在背上,凉凉的,有马车和嬉笑的青年们从身侧走过,灯笼的火光从他的身形和眉目间流过,绽开惊人的风华。
「砰!」有灯笼掉落在地上的响声。
一盏气死风灯在青石板上滚了几圈,滚来江采衣脚下。她一惊,连忙酡红着脸推开沉络。沉络不悦,微微侧头,反手将她半护在身后,然后悠悠抬眼,看向前方。
摔掉灯笼的是个高个儿青年,那青年一身酒气,腰上别着金袋子和许多五颜六色的玉,看着沉络的目光止不住的惊艳,连带身后的人们纷纷鸦雀无声,呆滞一样的看着他的脸。
沉络早就习惯了别人对自己容貌的反应,只是淡淡扫了他们一眼,便搂着江采衣转身。哪知,那高个儿青年居然闪身一拦,直愣愣挡在两人身前死盯着沉络,差点没直接流口水出来。
他目不错珠的看着这绝世美人的容貌,差点震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那黑髮映衬下一抹额头白得透了明,从肌肤裏往外透着凉薄,令人望而惊艳。艳到了极致,反透着几分凌厉。便是月下牡丹盛放,也没有如此妩媚肃杀的风情。
这还只是暗灯阴庇处,就已美绝天光!若是光线明亮处细细欣赏……青年色眯眯的挤开笑,整张脸的肉都拥在一起。他自认风流的用扇子柄尖儿,抵住沉络优美的下颌,微微托起,标准的流氓恶霸姿势——
「好个美人儿……不知家住何方?芳龄几何?可有婚配呢?」
……
江采衣狠狠吞了一口口水。
被调戏了。
皇上被调戏了。
皇上被个男人调戏了。
泪目啊!!!!人家连她这个女人看都不看啊!!!!直奔沉络而去啊!!!!还问沉络可曾婚配啊!把她这个活生生杵着的配偶当空气啊!!!!
……良久,风流青年的扇柄托的手都酸了,沉络长而妩媚的眸子才缓缓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