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狠心……」她紧紧抓着他的袖口,低低的声音,苍白的脸蛋,「真狠心……我病了,皇上都不愿意来看我。我多盼着你,多盼着你……」
环在她腰间的铁臂蓦然收紧,沉络看着她被泪水浸的湿漉漉的毛绒鬓角,越发紧了紧手指,就感觉到她越发柔顺的靠过来,娇柔的纯稚的模样,比刚刚出生的小鸟儿还要乖巧。
那柔软的感觉从手指尖一直侵蚀到心头,美艳的皇帝陛下仿佛哄孩子一样,轻言在江采衣耳畔低语,「是朕不好。以后朕生病了,你也不要来看,扯平。」
江采衣一愣,然后使劲揉揉鼻子,「那不成!我心肠软,做不到。」
这又是在变着法儿的埋怨他铁石心肠呢,牙尖嘴利的丫头!
沉络压下长睫,微微的轻声笑起来,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眸裏面犹若春水生波,一丝浅笑从眼角眉梢荡漾开去,染尽艳色。
看他微笑,江采衣更恨了,捏起拳头打了他肩膀两下,又歪头打量他没有任何不豫的神色,便更加有恃无恐的扑上去,又是咬又是推,可着劲闹腾,一副再也不愿意见到他的架势。
女人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她口口声声的埋怨,不依不饶的推开,可你绝对不能鬆手,她根本就是口是心非。她越是推开,你越是要抱紧,若是真的鬆手了,保准她更气个半死。有时候,女人希望男人听自己的话,有时候,又希望男人别听自己的话。她打你,打轻了不解气,打重了却比谁都要心疼。
美艳的皇帝陛下眉目舒展,带着淡淡的笑意,一把将乱七八糟的丫头紧紧给圈进手臂裏面。她的脸颊贴着他锁骨下鬆而雪白的中单襟口,他微微低头,漆黑长髮柔软丝绸一样顺着她背脊的曲线滑下锦褥,犹如黑色水莲散开而落,在绫罗中幽黑蜿蜒。
她怎么能明白?她在他心裏那样好,怎么都好,哪里都好。华采衣兮若英,十裏春风都不如。
她怎么能明白?喜欢到了深处,连她名字裏的每一个字都能看出笑意。
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一个人,攥在手心裏,都怕她像青烟一样的化了。她喜欢过别人,还有小小的矫情,可他怎么就那么爱,一刻也不能释怀。
江采衣闹腾够了,眼睛也哭成了金鱼,沉络的手指按在她发顶,捏起袖子细细擦拭她狼藉斑斑的脸蛋,「这种小事,也值得你瞒朕?和江采茗在鼓楼上打架,好看相么?」
想到玉儿,江采衣忍不住心疼的狠狠一缩,「我妹妹的棺椁在宋依颜手裏,她的条件是送江采茗入宫,让……让皇上宠倖她。我不愿意,绝不愿意!「她声音可怜兮兮的,」可我如果反对,她就要把玉儿送到悬崖上去,让秃鹫啄食,我妹妹她……只有宋依颜知道她在哪里……」
所以一衝动之下,干脆和江采茗同归于尽算了……
沉络漫不经心低低的「恩」了一声,「行了。这件事交给朕,二十日内让你看到人。」
二十日内,开玩笑么?江采衣愣愣的仰头,「大海捞针的,怎么可能?」
「你老家在旭阳,别处还有亲戚没有?」
江采衣掰着指头数了数,「没有了,只剩宋依颜有个外祖家,在途州,早就家破人亡了……」
他还在仔细擦拭她湿漉漉的脸蛋,柔声细语,「北周的城州之间戒备森严,往来盘查很仔细,棺椁不可能越州过境,江采玉的棺椁一定还在旭阳。你家没有别的亲戚,宋依颜一介妇人,能结识的不过就是流寇、盗匪之流,也只有这些人敢为了银钱干这种勾当。」
沉络淡淡勾了勾嘴角,「唯金钱计,驱以利罢了。旭阳的匪盗就那么几拨人,都记在檔上。旭阳知府上任已有三年,若连几支盗匪都镇不住,迟早连乌纱带脑袋一起送到朕桌案上。朕派个特使去旭阳颁手谕,一人三马,往返六日。运送江采玉的棺椁来帝都慢一些,约摸十日,加上找人,不超过二十日。」
江采衣愣了愣,没有想到事情居然这么简单?她熬心熬肺,不能成眠的事,在他手裏如此干净俐落就解决了!?
对啊!宋依颜一个毫无根基的女人家,能把玉儿那么大的棺椁藏到哪里去?不过就是些流寇盗匪,才会收钱干这种缺德的勾当。
旭阳就那么大点地盘,几个山头,几家山寨,掰着指头就能数出来,皇帝一封手谕下去,清寨子不是分分钟的事儿么?
她太习惯了有事一个人扛,太习惯了被打压被绝望,骤然天光破云她才明白,原来一直有这个人在身边,替她撑起全部天地。
铜壶滴漏,夜正的时候,紫宸殿天色黑沉,不见五指。
正是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沉络自睡梦中微微清醒,就见到床前的银钩上挂了一盏巴掌大的石榴花灯,烛火徐徐,水秀弹墨床帐在暗淡的烛火中渺然清艳。
身畔有悉悉索索的声响,江采衣盘腿坐在那盏小灯下面,就着烛火一针一线的咬针穿线。
沉络微微支起双臂,屏住了呼吸,灯影下袅娜的身姿让他温柔的注视着,直到天际熙光渐亮,湿润的泛着暗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