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林云繁才停下来,然后忽然说话了:“沈修鸣,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沈修鸣愣了一下,看着他道:“当然。”虽然不知道林云繁今天是怎么了,但这话回答得不假思索。
林云繁听了这话,却低下头去,轻轻摇了摇头,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哑:“可是我进外联社用的是不光彩的手段。”
沈修鸣头皮发麻,心说怎么又提起这事了,他清了清嗓子,说:“我不管你当初怎么进的,你后来补了一次面试不是吗?你……你很优秀,早进晚进都一样。我当时看不惯你也有一部分关于叶溪哥的原因,我……我跟你道歉,你别放在心上。”
林云繁沉默了一下,然后长长舒了口气,好像在纠结什么。
在揉了揉自己的头髮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我是走后门进去的,但我不想的,你信我吗。”
沈修鸣对这句话并没有觉得非常惊讶,他静静看着林云繁,等着他的下文。
林云繁继续道:“刚刚学校里那个男人,是我爸。我十岁时我爸妈就离婚了,我跟我妈生活。”
天色晚了,商场里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安静,连圣诞歌都变得舒缓起来。站在喷泉旁边,更好像在另一个世界和对方对话。
林云繁的声音缥缈却清晰:“我爸当时出轨,我妈知道后当场决定离婚,只要我的抚养权。没过半年,我爸就再婚了,当时他和别人生的小女儿刚满月。后来我去城北学钢琴时经常碰见他们一家三口在附近的母婴店进出。”
他的语气平淡,好像在说一些和自己毫无关系的话,沈修鸣听在耳里,却觉得揪心极了。
林云繁继续道:“可能是因为愧疚,他总是想补偿我,抚养费给得很多,还送我很贵重的东西。他送过最贵重的东西……就是外联社。”
沈修鸣的眼皮猛跳了一下:“你……”
“我中考时发挥一般,入学分不是全班第一,没有第一批面试的资格,其实我当时确实挺沮丧的。”林云繁说着忽然笑了一下,“所以他动用关系,把我弄进去了。其实与其说是想让我高兴,倒不如说,是为了他的面子。”
“……你是不愿意的。”
“当然。”林云繁点了下头,“我当时和他吵了一架,还推搡了两下,结果不小心摔下楼,腿骨折了,所以没去军训。”
沈修鸣听了,恍然大悟,喃喃道:“原来如此……”
原来曾经他鄙夷的林云繁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都是事出有因。林云繁自尊心强,在听见他冷嘲热讽的时候,心里会怎么想?是怎么忍下来的?
沈修鸣觉得自己太混蛋了,他几乎想抽自己,悔恨不已。
林云繁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继续说道:“还有,你知道我不坐公交车上下学吧。因为初中的时候,有一次他突然开着那辆名牌车停在校门口来接我,我不上去,他就从校门口走到车站来硬拉我。当时车站很多人,那些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种感觉,真的让人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所以他很抗拒在校门口等公交车,更抗拒坐公交车上下学。
沈修鸣凝望着林云繁,心里酸楚更甚,心疼更甚。
他倒希望自己父亲能多来找自己,可如果是这种方式,那不如不要。林云繁的父亲关心他,根本不是出于父爱,而是出于愧疚和一种骄傲感,他为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而骄傲,他的关心里带着向他人炫耀的意思。
更要命的是,这种关心的方式,根本不是林云繁愿意接受的。
沈修鸣看着林云繁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试探着伸出手,搭在他的肩上,以表安慰。
“我已经不恨他了,可我没有办法把他当成父亲。”林云繁没有拒绝沈修鸣的手,甚至把身体转了过来,和沈修鸣对视。
他的眼睛明亮,好像有点点繁星在闪烁:“我这么做,是对的吗?”
沈修鸣看着他,觉得自己深深陷进了眼前这个人的眼中。
他点点头:“你没有错。”
林云繁看着他认真的神情,眼底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他笑了笑:“我们来个拥抱,结束这场谈心吧。”说着张开了双臂,“抱完你就给我忘了这些事。”
沈修鸣没有笑,但伸出手臂,将林云繁环抱住了。他个子高些,人也壮些,把人抱进怀里时很给人安全感。他摸了摸林云繁的后脑杓,闻见了一股好闻的洗发水香味,明明是普普通通的洗发水,可是从林云繁身上散发出来的,却是特别的味道。
林云繁的声音闷闷地从耳边传来:“我有句话想问你很久了,我们算不算朋友?”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沈修鸣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是朋友吗?
一起吃饭一起走路,一起讨论题目,这些事情他们天天都在做。
他们当然是朋友。
所以沈修鸣低低嗯了一声。
林云繁的声音带着笑意:“那我就放心了,你是我上高中以后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