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初时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无法给予萝卜的,池霆却轻而易举,无论什么都能办到。
可池霆为萝卜所做的一切,都是身为一个父亲该做的,他再嫉妒也无济于事,也不可能为了自己那点无谓的自尊心跟池霆怄气,耽误萝卜和胖丁的一生。
他造成的错误该由他自己买单,没道理牵连孩子们。
商初时吸了口气,双手放在钢琴上,左手的扭曲肿大跟漂亮的琴键很不协调。
“来,爸爸给你露一手。”
那是个残阳如血的黄昏,收到短信后,他急匆匆地从外面赶来,站在高楼大厦前,因长时间急速奔跑而喘不过气来。
他重重地喘息,汗水从额角下滑,落入嘴角,滚入衣领,校服被完全汗湿,黏糊糊地贴在背上。
顾不上擦汗,他急切并绝望地朝高楼上张望,终于在高高的天台边缘看到一抹微小的人影。
还不等他做点什么,下一秒,那道人影在血红的残阳里往下坠来,如同翩翩起舞的玉色蝴蝶,折射在身后大厦的玻璃上,染上一世的悲影。
身体比大脑更先产生行动,他疯狂朝前面扑去,想接住那道身影。
可惜,他隻勉强勾住几缕飘扬的长发,随后,随一声震动灵魂的巨响,美丽的女人化成悲惨的血肉,血水飞溅满地。
他呆呆地跪在一滩烂肉前,一直到血阳隐匿,凄月升起,连脸上的脑髓都没能拭去。
然后,那些人才匆匆忙忙地赶来,周围响起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有人粗暴地将尸体收拾起来,抬到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去。
他被池家的人拽着往警戒线外走,闻讯赶来的媒体疯狂拍照,闪光灯在黑夜里闪烁不断,无数人将话筒塞到他嘴边,逼问昔日大明星是否因婚变抑郁,死前有没有留下任何讯息。
每一个问题都是在往他心上插刀,可人人隻想追赶头条,没人在乎他的感受。
人群中,有池家人露出轻蔑嘲讽的表情,有媒体疯狂地往最前面挤,想要衝破警戒线拍到现场的爆炸性画面,连母亲生前的大明星“好友”们都由衷地松了一口气,再在媒体面前假惺惺地哭泣。
没一个人是真的难过,真的伤心。
此后数年间,他时时因这一幕而做噩梦,即便是成年后,或许会因为午后小憩,或者在车上假寐时,眼前陡然闪过那血腥的一幕,而后冷汗淋漓地醒来。
唯独在商家的那几年,在《夜安曲》的安抚下,能难得地好眠。
可惜离开商家后,再也没能听到过那么澄澈的乐音。
池霆离开书房,正想往楼下去,却突然听到,从某个方位,传来昔日所听《夜安曲》的轻柔旋律。
优美温柔的乐音跟那时一样空灵澄澈,没有一丝丝的悲哀或怨恨,就像沾满雨珠的玻璃窗,透过这面窗,残忍的世界变得恬静而温暖。
池霆脚步一顿,倏地抬头,望向钢琴房。
跳动的音符从丑陋的指间溢出,却柔美明媚得不可思议,如同片片纷飞的柳絮或杨花,微风拂过,满城扬起纯粹动人的圣歌。
商初时心无杂念,安静地循着记忆弹奏熟悉的《夜安曲》,左手不大能胜任“繁重”的工作,越来越疼,却要在萝卜崇拜的目光中,坚持着弹完。
空灵的旋律如同往空旷田野流淌而去的银色月光,渐渐消失在视野的尽头,一曲迎来终结。
手指从琴键上抽离,商初时不自在地捏捏左手无名指,隐痛慢慢散去。
萝卜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跳下凳子连声欢呼大笑,“爸爸好厉害,弹得比池叔叔还好听!”
“别瞎说,人家接受的是精英教育,你爸爸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富……草包,比不上。”
话是这么说,能从萝卜爹口中听到这么高的讚誉,商初时其实乐得可以,脸都要笑歪了。
萝卜也激动得不行,缠着商初时非要他再弹其他曲子,把商初时弄得下不来台。
苍天,他钢琴是偷偷自学的,除了一些简单的曲谱,就属《夜安曲》弹得最熟练,其他的根本行不通,忽悠不到他萝卜爹。
正当他束手无策之际,池霆上前,将萝卜抱起。
“很晚了,快去睡觉。”
萝卜不开心地噘着嘴,那神态跟胖丁如出一辙。
“可是萝卜还想听爸爸弹钢琴。”
池霆无视商初时,抱着萝卜往外走,“你爸爸很累了,明天吧。”
萝卜抿着嘴,回头看了商初时一眼,隻好挥挥手,“爸爸,明天也要弹琴给萝卜听。”
商初时笑着点点头。
等那父子俩走了,商初时才回头,慢慢抚摸漂亮的琴键。
身后,传来池霆的声音,“什么时候学会弹琴的?”
商初时吓了一跳,“我去,你不是带萝卜睡觉去了吗?”
“有保姆在。”池霆拉过凳子坐下,再度问,“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弹钢琴?”
商初时嘚瑟地说,“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