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俗变啦,师兄不太来宫宴不知道……”
陈钺就是看太多,彻底麻木了。
传闻淮南王的溺爱劲头有和他父王攀比的架势,卫骁正面目击,久违地感到牙根抽痛,深究内心,还多几分物伤其类与怒其不争混杂的萧瑟。
李成平就冷淡多了,只漫不经心一颔首,虽然没说什么风凉话,敷衍一望可知。
懵懂的幼时,她远远望见了那冷淡傲气的少年,便兀自为人定性,还不自觉附着上对崔台主的向往。将片面的误读成倍拉长,又为活生生的人无法嵌入想象而错愕,毫无疑问十分荒谬,这是她应该摒弃的过错。
应付端严的年轻官人,即便驾轻就熟,斟字酌句的交谈依然很耗费精力,对比之下倒是崔昭这种好似已然相识八百年的闲适更舒服,随口搭一句而已,没什么压力。
李令之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哥哥别走太快,我怕跟不上。”
崔昭面露担忧,诚恳道:“殿下,这一支曲将近,之后只留两场傩戏了,需得注意时辰。”
好个头,李令之没眼看。
卫骁也皱眉,崔昭什么时候做的师兄,不是只有杨家的师侄么?
李令之拍了拍衣摆,好奇道:“是因为这副打扮?”
上次送完文书,李令之回去左思右想,只要无视女皇一拍脑袋拉扯的红线,与崔昭和平共处并不难。
“女官赴宴服翟衣的不少,乍见以为是内六局的宫人。”崔昭顿了顿,“是我唐突了。”
“当初你们过府的时候六郎还不会走呢,也是我们大的疏忽了没好好教,幸好殿下不计较。”
去太府又不代表没去御史台,陈钺也仅比他弟略多一根筋而已。
不多会儿,暗处走出一个年轻的绿衣官人,身姿颀长挺拔,意态闲适,衣袂挟着夜的凉冷,淬白如玉的脸天生覆霜,凤目单薄,眉宇冷峭如寒春三月,直鼻薄唇透着不近人情的味道。
崔昭的表情有点意外,熏黄的灯火消融几分冰冷,显出泠泠泉流般的低回清润。
他着意迁就了身边人遗憾的身高,微微欠了身,出人意料的体贴。
“别人不如我随叫随到呀。”自家的小辈,女皇用起来格外顺手,李令之幽幽一叹,面露神往,“听说外官过年能歇到元宵,是真的吗?”
李成平只觉被他俩隔空摆了一道,脸上一冷,正要开口,被人轻轻捏住宽阔的紫绫袖。
便宜师兄生得好,待人也和气,虽然自来熟得吓她一跳,回想起来,任凭她反应,他总是温和含笑的,亲善、稳固,用自己的一成不变交出了掌握近与远的权力。
崔昭落在三人身后依然心情不错,眼里映着随风微摇的灯火,对李令之笑道:“方才先见到殿下,我还奇怪师妹怎么不在。”
李令之倒有些好奇,崔昭现身时似乎抹了抹袖子,不知路上就着灯在看什么,遇人还要遮掩,正胡思乱想,听崔昭见礼点到她,叉手回以中规中矩一笑。
崔昭笑笑:“去了趟太府。”
“没怎么喝过。”陈钺想了想,“看我们兄弟几个,酒量应该还行。”
崔昭道:“舍人厅四五人,年节也要当值么?”
李令之不得不出声阻止两位兄长的不靠谱行为:“哥哥,陈六才十二岁。”
卫骁左右看看,有点摸不着头脑。
“找个时间认认门儿。”李成平道,“他能喝酒了吗?”
这是句废话,和男子讨论妆扮流行更奇怪,李令之被自己的大失水准噎住了。
不知卫骁信没信,陈钺反正是信了,脸色一惊一乍,末了居然还浮起同仇敌忾——多新鲜哪,被太府绊住的御史这是头一份,偏还拿要仔细准备做理由,赶上过年兵荒马乱,心安理得地拖,太府哪儿来得靠山,明目张胆欺负他小兄弟了。
大过年的泡在官署,要不是亲表弟,他能脱口骂一句有病。
亲哥陈钺的心很大,满不在乎道:“总要有个开始嘛。殿下十二进营了,小卫十三都跑西北去啦。”
李令之有心挽救淮南王府岌岌可危的形象,果断开口安排:“哥哥,与卫世子和陈指挥路上叙旧罢,我同延泽师兄跟着你们。”
这一记往外拐的胳膊肘给予李成平重重一击,他差点没绷住冷脸,“啊?”
卫骁受不了地道:“千万别告诉我你又是从官署过来的。”
“这么多人?”
卫骁偏过脸,似乎听到什么动静,忽然道:“有人来了。”
李成平最受不住她撒娇,果不其然立刻昏头:“行。”
李令之喜欢知趣捧场的人,微妙的不自在一扫而空,笑道:“师兄知道我本职,常在圣人跟前,还是郑重一些好。也不独师兄认不出,我头一年当差那会儿,与哥哥同来,好些人还以为他带来个随侍呢。”
李成平道:“说得好!”
崔昭大方地接口:“大了我是没来过,你也晓得,登科不久就外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