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浔在那张被忧心和疲惫笼罩的优雅脸庞上多多少少看出一些田云逐的影子。他没再言语,把稍稍松动的目光很快挪开。
晴空万里,忽然就起风了,黏连的大片雪花从万尺高空坠落到肩上,给人很沉重的错觉。这时姚亦清的手机忽然响起舒缓的铃声,惊醒了在奇异的天象中像雕塑一样静默的两个人。
电话很快被挂断了。
姚亦清挺直发酸的背,从长椅上站起来,
“小姜,我们回去吧,他们出来了。”
“好。”
姜浔带着姚亦清跟田云逐舅舅一行人汇合。
明暗造成的强烈视觉反差,令人眼前蒙蒙一片。姚亦清什么都看不清,更来不及走近了,停在很远的位置轻生询问,
“怎么样?”
舅舅迎上来朝他们点点头,
“都确定好了,也签了责任承诺书。从明天开始,对小逐用新的药物,新的治疗方案开始治疗。
相关药物和治疗方式虽然在国外进行过临床试验,但具体的效果和副作用也因个体存在着很大差异。不管对小逐还是对我们大伙儿来说,可能都会是一场硬仗。我们都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姚亦清点点头,
“也要做好身体的准备。亦华,你先带大家找地方休息吧,我留下来看着云逐。”
四下的脚步声早就停了,姜浔仍然听到源自自己体内的咚咚震响,伴奏一样,把田云逐舅舅说的每一个字都录进脑海里。直到这时,他才踢开浓稠的阴影,从姚亦清身后向前一步,
“姚阿姨,今天这里交给我。
明天开始才是关键,您是大家的主心骨,更要保证体力。
我在附近定好了酒店,现在时间不早了,不如先送你们过去休息。”
舅舅看姜浔的眼神明显有所改观,顺势劝说道:
“是啊,姐,你千万想清楚,保证好自己的身体才能照顾好小逐!要不明天探视的时候,小逐看出你这么憔悴,心里该多难过啊。
我们千里迢迢地赶过来,连我这个大男人都快吃不消了,更何况是你?
走吧,跟我们一起走,回去休整一下。医院又不让见人,就算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
姚亦清明显还在犹豫,
“不行,再怎么说怎么能让小姜自己……”
“您放心,田云逐私自跑来漠河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脱不了干系,照顾他也是我的责任。”
姚亦清忽然意识到,自己一贯的强势总是没办法在姜浔身上发挥效力,于是没再坚持,只是看着姜浔说:
“你这几天也没休息好吧?你留下来,晚上睡哪里?”
“我跟这里的医护人员都很熟,睡觉不成问题。田云逐这里离不了人,稍等,我让我朋友送你们过去。”
时间很偏心,在某些人身上匆匆跑过,又在某些人身上留下抽丝剥茧的疼。
转天的唯一一次探视机会是属于田云逐妈妈的,就算过了几天黑白颠倒的模糊日子,姜浔仍然这一点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对姜浔来说,只有忙碌能够模糊这种过度的清醒,让时间的流逝变得更轻松。正因如此,他不单负责起了田云逐妈妈一行人的衣食住行,还抽空开车回家看了一趟姜奶奶。
虽然一直拜托老谢和楼下张阿姨帮忙照顾着,老谢这几天甚至直接睡在他们家里。但亲人是掌心纠缠生长的纹路,一头刻在皮肉上,一头拴在心上,没有一刻能够轻言放下。
他买了菜,在冰箱里储备了很多吃的。沉下心坐在沙发上,陪奶奶聊了一会儿家常。然后跟老谢两个人站在墙皮斑驳脱落的阳台上抽烟。
灰白的烟雾直直腾空,两个人话都不多,姜浔更是一如既往地沉默。可老谢是个明眼人,从姜浔发青的眼窝和明显瘦了一圈的侧脸,窥见他隐而不发的急躁和无人倾诉的疲惫。
“小甜儿兄弟怎么样?”
老谢故意把口吻放得很淡,就像在聊平淡琐碎的日常。
“新换的药物副作用很大,上午吐了几次。”
老谢用力吐出一口烟,说:
“你别介意我说句实话啊,能把外国的知名专家请到咱这小地方来,这小甜儿妈妈可真不是一般人物。
有那么多厉害人物守着,还怕什么?小甜儿他想不好起来都难呐,你也别太担心了。”
姜浔眯着眼睛看那些行将消散的烟雾,淡淡地嗯了一声。
“浔哥,要不在你家睡一觉吧。这才刚刚开始治疗,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总这么熬着也不是个事儿。”
“不了,我回医院,一会儿该到探视时间了。”
老谢像是被烟呛了一下,咳道:
“你别怪我说话直啊,他妈妈人都来了,哪儿还有你探视的份儿?你也让人家娘俩好好聚聚……”
“我在外边,他能感觉到。”
老谢听了心酸得不行,搜肠刮肚地开了一句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