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处不在的风,卷走最后一口浓雾,也穿透衣衫,挤进姜浔的每一根发丝,带走他身上的郁结之气。姜浔这才想起临走时忘了拿走田云逐写给他的信。姜浔挺直脊背,在冷空气里抖掉身上残存的烟气,转身朝病房折返回去。
深长的走廊,密集排列的一间间病房,进进出出的模糊面孔都与他离开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确实又有哪里变得不同了,姜浔艰难地意识到,从那些麻木的视线触及不到的远处,田云逐病房的方向,隐隐传来了不寻常的骚动!
“田云逐?田云逐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姜浔几步衝到无菌层流室门口,透过玻璃窗看到刚才还死气沉沉睡着的田云逐,脊背剧烈抽动着伏在床头,青白的手指头死死抓着床沿,止不住地疯狂呕吐。
汗湿的发丝在猛烈的颤抖和摇晃中,挡住田云逐的脸。所以,哪怕他的痛苦和病态这样直白地撞进姜浔灰败的眼底,姜浔还是看不清他。
只听到那些被房门阻隔掉大半的呜咽都是颤的。姜浔的牙关也是颤的,舌尖不知什么时候咬破了,血腥味在口腔里肆意弥漫。
姜浔进不去,就用力在外边拍着门板,又很快被一些人远远地拉开。
灯光
接下来,姜浔丧失了对于时间流逝的感知。哪怕时间被在场的每一个人深深拧起的眉头牵绊住,又在所经之地疯狂涂抹下心急如焚。
身体被人製住,他就一身冷寂地紧盯着病房大门。深陷的眼窝,是逆光的深渊。仿佛只要这样紧紧盯着,一点一点,就能将所有的痛苦尽数吸纳和化解。
直到房门终于打开,护士长走了出来,
“正常反应,都散了吧,别在这儿挤着了。”
人群很快散开一些,然后护士长不得不提起更多精神,朝向不远处气压最低,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的那个角落,
“姜浔,你冷静点儿。他又睡了。”
周围的人纷纷松开了手,姜浔在失去钳製的同时也失去了支撑。他意识到自己的腿是软的,所以仍然沉默地站着,没有立刻动作。
“小姜,你陪我去看看他。”
在强大的人都有丧失勇气,不敢独自面对的瞬间,姚亦清感同身受地朝他走来,拉着他的手臂同他一起走到门边,看向房门上的观察窗。
田云逐脏掉的上衣已经被换过了,凌乱黏在额头上的头髮还汗湿着,呕吐造成的大量生理性泪水把眼尾淹得通红,嘴唇也泛着不正常的湿润色泽。疼痛就像陡然过境的暴风雨,上上下下,在他的每一寸肌肤留下肆虐过的痕迹。田云逐就带着这种被狠狠摧折的脆弱,安睡在纯白的病床里,平静得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姜浔被森然雾气覆盖的眼睛,也像被大风吹过,散开一丝理智的清明。
“护士长,信!”
姜浔回头急切地寻找护士长的身影,
“我忘了拿信,在田云逐的枕头底下。”
“知道了,在这儿等着。”
护士长推门走进去,小心从田云逐身边拿走那封信。就在她转身离开病床时,姜浔看到田云逐忽然抖着睫毛睁开眼睛,对自己露出了一个笑。
他的眼睛很快重新闭上,那个虚弱至极的笑容一闪而过,像久久凝视之下出现的一个错觉。又像是死气沉沉的森林里萤火虫点亮的细碎光芒,微弱,飘忽不定,却足够姜浔甩脱至暗和迷失,找到他。
田云逐的妈妈攥紧门把手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她闭了闭发红的眼睛,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小姜,回去吧,云逐不想让你看到他这个样子。
我们坚定点,他也能感受到。”
姜浔心头还保存着刚刚那一瞬的悸动,他艰难地回过神,看向这个眼底堆积着憔悴的女人。
“姚阿姨,这几天换我在医院守着他,可以吗?”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商量,更像是在低声恳求。
姚亦清虽然一脸为难,回答得却很真挚,
“不是阿姨不同意。目前这一阶段的药,副作用很大。云逐嘱咐了我好几次,让你等过了这一阵儿,等他好些了,再过来看他。
你就听他的吧,让他安心点儿,也别让阿姨为难。”
“好,如果他想,那我就等。”
姜浔浑浑噩噩走到自己的二手皮卡前。
田云逐坚持让他离开,姚亦清也一再催他回去,回程的汽车就停在自己眼前,可是姜浔不知道究竟该怎么离开。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刚刚的那一抹笑紧紧扯住,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抽筋剥骨。他不觉得疼,只是难以言喻的心烦意乱。
姜浔坐进车里,点燃一根烟,在动荡的烟雾里把刚刚拿到手的那封信打开。
姜浔眯着眼睛,耐心地等尼古丁发挥效力,等眼里的刺痛稍稍缓解,大脑恢復运转,才能去思考眼下的问题。
带着点点猩红的烟灰不小心落在信纸上,姜浔急忙用力把它们抖开。他把田云逐给他的信从头到尾重新又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