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落难的几个月,家中困窘,家用银钱都是青姈出的——那是母亲临终前托付在窦姨妈手里的一些嫁妆,怕她出事后女儿受欺负,请窦姨妈暗里照料。窦姨妈分文没动,都悄悄藏着,给青姈渡难关。
谁知陈绍夫妇过惯了养尊处优的好日子,没了尚书门第的尊荣和丰厚家产,仍想强撑体面游手好闲,不想着寻个谋生的法子,将银钱挥霍殆尽后隻管从她这里哄钱。
青姈哪填得起这无底洞?
她渐渐不肯拿钱,隻一起清苦度日。
谁成想陈绍夫妇骗不到她,竟把主意打到了窦姨妈头上,不好撕破脸自己来,还暗里请了亲戚上门闹。眼前这长相尖酸的女人,正是白氏的亲姐姐白香云。
青姈心中恼恨,快步过去檐下挽住窦姨妈,转身道:“青天白日的,白姐姐这是做什么?”
白香云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过来,心里有了顾忌,嚣张的气势稍稍收敛,隻叉着腰道:“我是好心帮忙来的。”
“帮谁的忙?”
白香云目光闪了闪,旁边窦姨妈气道:“这婆娘狗仗人势,说是要帮你讨公道。”
“帮我讨公道?”青姈打量着凶神恶煞的壮汉们,敛袖哂笑,“这可真是怪事,我姨妈做了什么事,竟要火执仗地来这里来闹?姨妈在京城就我一个亲人,刚在外头听见什么藏了嫁妆不还的话,是说我母亲留下的那点东西?”
她又瞥了门口一眼,“各位邻里仗义执言,也是为此事吗?”
围观的街坊只听见窦氏坑害孤女,故群情激愤,却不知道正主是谁,闻言都追问起来。
白香云面露尴尬。
她红口白牙地凭空诬陷,拿孤女和死人说事,三言两语便挑起看客的怒火,挑唆众人群起而伐之,无非是想仗着人多势众,恫吓威逼窦氏就范。
如今青姈横插进来,事儿变得有点麻烦。
白香云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青姈遂冷了脸,缓声道:“你不肯说,那我来说清楚。母亲过世时,确实曾给过姨妈一点银钱,后来家里落难,已全都还给我了。你们将银钱挥霍完,如今还盯上了姨妈?你究竟是帮我讨公道呢,还是颠倒黑白,打着我的旗号抢姨妈的东西?”
白香云的声音立马拔高,“你母亲给她的可不止一点银钱!”
“所以你要打抱不平的那个孤女——”青姈故意顿了下,“确实是我?”
话问出来,白香云才明白是落了圈套。
否认已经迟了,事情稍加反转,看客们终于明白自己是被人当了刀子使,纷纷信了青姈的言辞,议论风向骤转。
白香云看了眼周围人,试着摆出副语重心长的嘴脸,“姑娘,你别被她骗了。这女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小心她……”
“不劳费心!”青姈打断她,抬手指着门口,“都滚!”
天色渐晚,风也寒凉刺骨起来,她孑然站在中庭,裙角曼卷,面寒如霜。
单薄纤细的身影站在那群壮汉对面,格外惹人心疼。
街坊们被愚弄了半天,纷纷怒斥白香云坑害孤女,有暴脾气的都撸起了袖子。白香云眼见今日是强讨不成了,气急败坏地命壮汉们推搡开围观的人,在街坊的骂骂咧咧中快步走了。
门外看客渐散,青姈疲惫地垂眉,让仆妇关上院门。
……
闹剧暂时收场,却不会就此收尾。
窦姨妈寡居在此,手里藏着青姈母亲留下的嫁妆却分毫未动,隻凭本事做点生意度日,这回被如此污蔑谩骂,又是当着多年邻里的面,着实气得够呛。
满院狼藉,还得她们来收拾。
窦姨妈摆好花盆,数落完狼心狗肺的陈绍夫妻俩,又担忧道:“白家这样歹毒,这次得罪了她,往后你的处境怕是会更难。何况她们还有个隔房堂叔当着长公主的驸马,关系虽远,却最会狗仗人势、横行霸道。”
青姈眉间尽是忧色,“我担心的也是这个,这白家就是群恶狗。”
窦姨妈心思微动,悄悄拉着她进了屋,“那位顾公子呢,他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孙,皇后器重的亲侄儿,白家不敢对你太放肆,必定是顾忌着他。你俩交情深,他待你又那么好,不是还说要去提亲么?”
“他啊,算了。”想起秀骨清相的顾藏舟,青姈眸色微黯。
窦姨妈诧异,“怎么了?”
“说提亲是陈家还没出事的时候。如今就算他想,国公爷也不会让罪臣之女进门,咱们不能再指望他。”青姈拉着窦姨妈坐下,缓声道:“其实我这次过来,是想跟姨妈商量明儿去宿州的舅舅家的事。”
宿州离京城有数百里,窦氏闻言意外,“去那里做什么?”
“找舅母问个事情,也有很重要的事办。”青姈神情郑重,握住她的手。
这一动,海棠红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段皓白如霜雪的细腕,上面有道醒目的红痕。
窦姨妈目光微紧,立时掀起袖子,“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