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昭昭难得饮酒,是宴会上特供的桂花酿,入喉时清香四溢,十分甘甜,与其他的醇厚烈酒大为不同,如同甜丝丝的羹露,不免贪饮了几杯,而她又浑然不觉,非带胸中没有那股烧灼的酒劲儿,就连灵台也尤为清醒。她命雨细再给自己斟一杯,雨细是一杯杯瞧着她灌进去的,饮势如此猛,小声同她说:“主子,您已经喝了许多杯,咱们换成茶吧。”这样何昭昭可不依,原本她就嗜甜,还觉得桂花酿少而新奇,自当想多饮几杯,况且当前也没有不适,仍让雨细斟满:“你看每杯就这么小小一盏,我虽然喝了许多盏,可算起来亦不能称得上多。更何况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这酒不醉人!”“这……”雨细见自己也劝不动她,就转而将目光投向商婕妤,计量着让商婕妤当个说客,也好免得她这样贪杯。商婕妤心思玲珑,知道雨细揣着什么想法,也见她喝得实在多,便劝道:“虽然是甜酿,毕竟也是酒,多喝总是伤身。这酒虽然当下看不出来让人醉,但后劲也是很足的。”何昭昭努着嘴,张手要拿着方才斟好的酒盏,却被动作更快的商婕妤夺过。“只此一杯!”何昭昭水润的眼睛凝看商婕妤,想装软让她松松口。“一杯也不可。”商婕妤将酒杯交给了自己跟前的流光,让雨细给她换了个茶盏,斟上醒酒的菊花茶。何昭昭自知无戏,只得尝起桌面的菜肴来。碗中被放了一筷子桂花鱼,是商婕妤夹给她的:“今夜只见你喝了许多酒,这些菜都用得少。”“近来有些食欲不振,要是鱼呀鸡的还好些,要是其余的肉就不太有胃口。”何昭昭回她后,小口将鱼肉咽下。“怕不是……”商婕妤斟酌一时,何昭昭便侧目看着她,回应道:“是什么?”商婕妤环顾四周后,生怕声音大了让旁人听到,便在她耳边小声说:“最近月信可还准?”她一出口,何昭昭就知道话里是什么意思了,羞愤之中也小声回她:“姐姐想哪去了,必是不可能的!”商婕妤反而笑了:“怎么就不可能,阖宫就你最得陛下宠爱。”说了之后,往崇帝的方向瞅了一眼,又笑着推推她,“看陛下。”何昭昭顺着商婕妤所说的看去,只见崇帝手中执着一个小酒杯,正要饮时,眼神却是往她们这一处看的,与她视线相撞,便对她展露一笑。这——何昭昭方才还不觉有什么,现在反而有些面热,便归根到自己方才饮了许多酒上面。可商婕妤饶不过她,笑着说:“我可瞧明白了,你只鼓着饮酒看热闹,陛下可往这一处看了好几次,啧啧……这也不是我信手瞎说的。”她更羞赧了,一口否认,凛然道:“陛下只是看咱们这一桌,兴许是看姐姐,又或者是看大皇子,怎么就说是看我了。”“好好好,就算真不是这样,那果真不是那个吗?”何昭昭心里发苦,但仍装作平常,含着一抹笑意:“果真不是。”崇帝每次与她行那等事后,不是让她服用红汤,就是将残局收拾妥当,她压根就没有受孕的机会。坐到这个位置看似风光,看似崇帝对她怜惜有加,是为当前新贵,但其中事况,她自己最明白。崇帝宠她,也只是宠你罢了,关于爱,她不敢说有,也不敢奢求。而她渐渐被对方温柔的漩涡沦陷下去,一如温水煮青蛙般,变得麻木而心甘情愿。“如此啊,你还年轻,倒也不急。”商婕妤安慰道。是啊,还年轻。何昭昭看着被沉昭仪盯着吃食的大皇子,小家伙小口小口的咀嚼剥好的虾条,嘴角沾上了酱汁,沉昭仪便笑着用手帕擦净,确然岁月静好。转念想时,大皇子的生母因生产血崩故去,女子怀孕生产本就凶险,一如过趟鬼门关。哪怕她果真有喜,也并无把握能有极大的运气,能母子平安。要是果真血崩离去,她自己倒没什么,只是留下个孩子,不知又该如何托付。不生也很好,不让孩子卷入这些纷争里,成为众矢之的,也算是一种幸福了。何昭昭如此安慰自己,也就不觉得如此难受。“姐姐进宫后,也不曾有过么?”她问向商婕妤。商婕妤笑着回她:“我呀,”她有些故弄玄虚,用更小的声音同她说,“我是不会有的!”她既不曾表露出伤心难受,笑容仍然如沐春风,反而让何昭昭摸不着头脑。虽然大齐民风彪悍,但生儿育女仍是要义,女子不能生养,是会被夫家数落的,因而出阁前姑娘都会被家中长辈教导要相夫教子,早生男丁,子孙满堂。商婕妤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这才最让何昭昭费解。“姐姐如何这么说?”何昭昭追问她。商婕妤还是那种闲逸的神情,笑道:“往后你便知道了。”往后?何昭昭斟酌几番,倒也没再说什么了。往后的事情就往后再说,且顾及当下滋味。桂花酿的后劲果然比何昭昭所想的相悖,起初一杯一杯的喝时,还不觉得有什么要紧,等她平静地欣赏宴会中的歌舞乐曲时,倒发觉不对味了。她觉得太极殿都多了几分闷热,这么多人齐聚一殿,反而让她不太好受,心里发躁。要是在明徽阁里,这样燥热褪一件衣服或者让雨细给她扇扇风,也就好了。可惜当前是在宴会上,脱衣服实在不雅,而这时节平日里也都是不随身携带团扇的,这才让她为难了。除了觉得燥热外,脸也发红,这还是商婕妤与她说的。她倒不知道自己脸红不红,只是面热是有的,像是两侧的脸颊被温暖的炉火熏热了一般,头也有些发昏,像有什么东西在发顶上搅动,一晃头或者支着脸又觉得没事,精神也还是好的,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