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昭昭命霜降将一张白纸裁成八分,取了一份用作书信备用。
平日所用的笔也换成了最细的一杆兔毫,在纸上写道“父亲亲启:陛下不满朝堂所为,望多斟酌,好自珍重。昭昭敬上。”
她不敢写太多字,怕漏了马脚,也并不写意图谋朝篡位一事,只说崇帝对父亲与自己为敌之事不满,但望他能收敛一二,不要再作出什么出格的事。
谋朝篡位不是一个小罪名,若是被她所知,指不定又将掀起什么风雨。
诚然她对何家的印象并不好,母亲早已故去,父亲也不肯怜惜她,嫡母只念着妹妹的好,唯独一个同父不同母的弟弟尚且对她几分好颜色。
她对于这些人没有什么过多的感情,但哪怕没什么感情,她与何齐仍是明面上的父女,光凭血溶于水的根源来看,她不能对此不了了之。
纵使何家对她不仁,她也不可行不义之事。
后妃休书一封回家以慰对娘家的思念,这在大齐来说是应许的。然而前朝后宫终归有别,妃嫔一旦出嫁为妃妾,便很难再与前朝有所纠葛,除非是极大的贤臣贵胄,又或者妃嫔获得君王极大的恩宠,这两者都不满足于何昭昭此刻的条件。
因而她取了小纸写密信,折成一个形如两根指节大小的书信。
除此外她又准备了一幅库房中《闲居图》,另外准备一封家书,只写了一些寒暄的客套话。
装画作的宝匣中有一个若不仔细瞧是看不出来的暗盒,这宝匣也是何齐在入宫前专门送给她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若何昭昭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还能给家里通风报信一些消息。
何昭昭以前不耻用此,她秉守君臣之义,反正入了宫后何家再难插手她的事,她没必要再以身犯险,事事迎合这个父亲。
但如今是不得不用上了,她怕父亲果真做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哪怕为了自己活命,为了崇帝安好,还为了江山社稷稳固,她都值得这么去做。
不义之师迟早要灭,何况他们面对的乃是这样勤政为民的帝王,更是如此。
崇帝虽年轻,但不代表他肯像个傀儡一样任人宰割,反之他是一匹狼,对于政敌自有一套狠戾,甚至他或许已经布下了一个局,要斩断何家命脉的一个局。
她将密信藏在隐藏的小格子里,不论从内从外看,都只是普通的礼盒罢了。
她连同《闲居图》与家书交给风微,让风微派人寄给何家,其名曰是何昭昭入宫一载,思念亲人,特地将佳作赠予父亲,以谢舐犊之情。
这一招有些险,崇帝知道她昨日必定偷听到了什么,她这时候送东西回家,必定让他有所察觉,甚至可能搜索这个赠礼的端倪,崇帝也就更疑心于她了。
但她顾不得太多,哪怕能警醒父亲一点半点,都是好成效了。她管不了崇帝再怎么想,就算崇帝对她有所冷落,一应承受便是。
风微寻了个负责外出采办的刘姑姑,说明了下何昭昭思亲心切,想要寄信归家的渴盼心境,又给了一些甜头,说得刘姑姑应下代她转交的两份东西。
风微谢过刘姑姑,左顾右盼见无人发现后,这才回了明徽阁。
她见雨细在正厅里等:“主子在——?”
雨细道:“主子在偏厅写字,”她看见风微两手空空,便放低了声音:“那件事——?”
风微与她颔了颔首:“成了,我禀告一声。”
雨细颔首回她,继续在正厅留守。
雨细前去偏厅书房时,何昭昭在誊抄经文,不过已经不是商秋晚给她的《心经》了,而是换成了《地藏本愿经》。
她希望满天神佛能够听到她的祈求,让她父亲早日回头。
雨细在她跟前垂首:“主子,我回来了。”
何昭昭笔下微顿,音色未改:“妥当了吗?”
雨细道:“都妥当了,找的是尚宫局负责外出采买的刘姑姑,明日一早便会带着咱们的东西往何府一趟。”
“好。”何昭昭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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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三清殿。
周鸿提着个乌色的包裹来到崇帝身前,他双眉皱起,有些发愁,定眼瞧去檀木靠椅上坐着的崇帝陛下,想叹一口气,却生生咽下:“陛下,从刘春那拿到了风微姑娘送过去的包袱。”
宫里暗卫与眼线何其多,就连明徽阁也不例外。
崇帝猜测何昭昭或许会如此做,只是事实果真摆在自己眼前时,反而让他有所释然了。
她毕竟是何齐的女儿,通风报信也是应该的,只是她面对的是自己,是大齐的皇帝。可他还是有些不太忍心,哪怕此刻的他们,相对而立,立场如隔天堑。
崇帝的声音平平,没太多愠怒的神情,但也不会是高兴:“拿过来。”
周鸿“喏”了一声,将乌色包裹放置在大桌上,顺便解开了包裹的扣,里面是一个宝匣与书信。
崇帝先把宝匣启开,里面只得一个卷轴,卷轴开后,也只是《闲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