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明野这么说了,周照清也得当做正事给办。就是临走前还叽叽歪歪,说是重阳节一大家子人都出门登山,只留自己一个还要办事,说出去实在惨绝人寰。明野没搭理他,任由他埋怨,等他走了,又在湖畔吹了半个时辰的风。方才他看过周照清递来的东西,里面旁敲侧击,将范瑞几人当日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和盘托出,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没有不对就是最大的古怪之处。他想起昨日与容见补习时说过的话。“殿下知道‘梳洗’吗?”容见有些茫然:“梳洗?梳妆打扮吗?”“是一种刑罚,将后背用热水烫熟了,再用铁梳刮下皮肉。”容见像是很害怕,他的胆子不大,对于这样的事似乎有天然的畏惧,慢慢地说:“这也……太疼了吧……”——他不知道。明野可以确定了。当日的侍卫有五人,在那么多人里,除了范瑞,容见只让谢都事扣了其他几人的月奉。为什么这么做,一定是范瑞做了比别人更过分、让他难以容忍的事。容见知道什么,又不知道什么?重生前的十九岁,离宫之前,明野曾在范瑞手下受过“梳洗”之刑。至于脸上的伤疤,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被人看到的印记。他好像被吓到了。就像是一直活在保护中、毛皮柔软的小动物,突然听闻外面世界的可怕,自己随时有可能被吞食入肚,而感同身受的害怕。明野的本意是试探,而不是吓唬或伤害,可这样的容见——皱着眉、眨着眼、惊慌的样子,意外的有些有趣。“很疼,很少有人会活下来。”明野这么说。容见就越发心惊胆战,他颤颤巍巍地问:“你怎么知道的?”他笑了一下,刻意顿了顿:“自然是……是侍卫间说着玩的。”容见终于松了口气,有点抱怨的意思:“你怎么吓人?”“殿下不是觉得无聊吗?”“无聊也不许吓人!吓我很好玩吗!”明野不太诚恳地道歉,将一切归于玩笑。试探的话,说到“梳洗”这个词就足够了。剩下的是容见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的事了。明野离开锦水湖畔,这桌席面周照清已结完账。回去的时候,路过杏花巷,明野看到一家还开着的胭脂铺子,今日是重阳节,太太小姐们挤满了铺子,他在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买了一盒上好的眉黛,又去隔壁挑了些做首饰的贝壳,最后在铁匠拿选了把锉刀。不掉的口脂,明野不会做,写字的笔,倒是可以一试,似乎并不太难。挑挑拣拣,用了这个月的月奉,其实明野也没有想太多。他只是突然这么想,于是便做了。作者有话要说:弱智笨蛋见见注定是要被吃掉的!“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欧阳修的《南歌子·凤髻金泥带》感谢追文,评论抽二十个红包!晚安! 肝肠寸断容见在寝宫舒服地睡了一整天,对于禁庭之中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申时一刻,重阳宴开席过半,皇帝斟菊花酒,众臣举杯相贺。首辅崔桂坐在左位下首,他已年过七十,鬓间黑白相间,看起来并不过分年老,还尚有余力。这样的良辰美景,本该有赏心悦事,另一边的东阁大学士林元瑾说完贺词,又道:“臣听闻此次重阳宴,公主未曾出席。公主并无皇后,太后娘娘常年礼佛,公主年芳十七,也应当主持内外命妇的筵席才是。”长公主年幼时,费金亦以“年幼体弱,易惊易惧,唯恐伤身”为由,将容见囚于深宫中,等闲不在这些场合露面。如今他日渐长大,早已及笄,定下当日之约的朝臣便旧事重提,想让长公主出现在众人面前。费金亦还未言语,礼部尚书先道:“公主还未出嫁,怎能抛头露面,于礼不合。”这位礼部尚书出自江南王家,累世公卿,钟鸣鼎食。而费金亦继位以来,对世家大族极为优待。而这些大族经历过的何止一朝一代,有些早已忘了当年之约,倒戈驸马皇帝。如此一来,以林元瑾为首的文官辅臣和累世公卿之流便吵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费金亦似乎终于不胜其烦,说了句:“好了。”偌大的筵席,满座文武百官,一时竟安静至极。毕竟费金亦的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在朝堂上待人处事也一贯温和,很少显露出不悦。崔桂依旧在慢悠悠地饮酒。他的手掌半搭在桌上,官服多年未换,胸前的四色仙鹤补子洗的发灰,似乎对现下紧张的局势一无所知。只放下酒盏的时候,酒杯磕了一下,很清脆的一声。
费金亦轻轻一笑:“原先念着她年纪尚小,不能经事。但大学士也言之有理。重阳已过,今日宴毕,他日再另请些小姐命妇,与公主作陪。”事已至此,费金亦看起来脾气再好,也装不下去了,撂下这句话后,说是神烦体倦,先行休息。崔桂看了林元瑾一眼,一时不言。张得水跟着费金亦回了太和殿,打发了御前的小太监斟茶倒水,还未落定,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费金亦甚至没有抬头,只沉声道:“你来做什么?”果不其然,来的是他的儿子费仕春。费仕春个头很高,相貌与费金亦不甚相似,费金亦又能看得出年轻时的英俊风貌,费仕春只能称得上平平无奇了。张得水一见费仕春,默默地退了出去。费仕春只略行了个礼,便阴阳怪气道:“陛下,您是皇帝,是天下之主,怎能容几个老臣置喙!”费金亦还未顺气,懒得理他:“你懂什么?”费仕春又上前几步:“儿臣知道,那位长公主已经去了仰俯斋,是不是以后还要牝鸡司晨当女帝啊!”费金亦慢慢抬起头,看向费仕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