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仪仗落地。宋善宁被人扶着下了轿子,到前厅拜堂行礼,礼成之后,被扶到她和楚恒略新婚的婚房,就在前厅的后面,名为溪山堂。宋善宁以团扇遮面,用余光能瞧见周遭的景象,一看便是翻修过的新苑,没走几步就能碰到几名伺候的婢女,问安行礼。直到进了卧房,宋善宁坐在床边,听着碧螺的打赏和关门声,周边才算安静下来。这一路举着扇子手都酸了,宋善宁垂下肩膀,忍不住抱怨,“成亲真累。”碧螺给她倒杯茶,“陛下看重,礼节又多,殿下辛苦了。”帝后不能轻易出宫,更何况明日还有进宫去,所以今日只有太子宋彦文到场,以示宋善宁身份贵重。但其实楚恒略的两位高堂,一个去世多年,一个病的连儿子的大婚都参加不成,只剩一些七姑六姨的女眷。楚恒略在外面招待宾客,一个一个地敬酒,只怕没有一个时辰回不来。宋善宁今日起的早,中午又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又困又累。她撑着下巴垫了两块糕点,然后吩咐碧螺:“你去外面守着,我小睡一会儿,等楚恒略来了,提前知会我。”“是。”碧螺应下,到廊下给她望风。这回,屋子里便只剩宋善宁一个人,一会儿还有礼要行,床榻上满是干果,宋善宁没有直接往床榻上躺,而是走到一边的美人榻上,想要在这小憩一会儿。大约是太累了,本想小憩却睡沉了,迷蒙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宋善宁艰难地睁开眼,却被一双手掌盖住。“楚恒略?”她还没睡醒,只记得今天是她和楚恒略大婚的日子,下意识便唤了他的名字。可来人并未应她。宋善宁不解地眨眨眼,扫过温热的掌心。当即便听到一道压抑的呼吸声,她浑身一僵,直觉自己应该还没睡醒。可耳边的声音又那么真切,提醒她一切都不是梦,“这么想他?” 不许听到声音的那一刻, 宋善宁以为自己仍在梦中,可是男人掌心的温热已经贴上她的眼皮,触觉分明。细小的战栗顺着眼睫传至心脏深处,连带着肩膀都在不自觉地颤抖。谢谌有些好笑, 低低地问:“怎么了?”宋善宁被他捂住眼睛, 看不见他的表情和动作,却能想象他此时的神态, 定然剑眉轻佻, 眼底有说不出的冷淡。在此时此刻, 他竟然还能问出一句“怎么了”。他说怎么了,今日是她和楚恒略的大婚之日,眼下是在二人的婚房, 她刚嫁入晋国公府, 本该等夫君回房, 共饮合卺酒。可新婚的夫婿没等来,等到的却是谢谌这位不速之客。更何况, 他不是早该出场,到陇右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千头万绪堵塞在脑海中, 以至于宋善宁竟忘了伸手推开他, 便也就此给了谢谌打量她的机会。自两人相识以来, 宋善宁不乏有盛装打扮,浓妆艳抹的时候, 但是无论是哪一次, 都不如今日,娇中生艳, 好似一株含苞待放的桃花, 被浓烈的红色包裹着, 美得张扬。谢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从繁复华丽的发髻,低垂的凤凰步摇,落在眉心的珍珠钿子,再到那一双明显修饰过的柳叶弯眉,再往下,是施了薄粉的双颊,以及殷红的唇。那两片唇此时正无意识地抿着,张开又闭合,更引人遐想万分。谢谌的喉结动了动,掌心也不自觉地生出汗意,宋善宁此时也终于意识到不雅,猛然伸手,一把搡到他的肩膀上,谢谌没有防备,原本是单膝抵在榻上的动作,此时一个不稳,腰身撞到了一旁的小方桌上。好在他及时回神,撑住了桌面,声响不算太大,并没有惊动到屋外的人。但宋善宁还是被吓了一跳,肩膀轻颤,鬓边垂下的步摇都在摇晃。可她强撑着体面和震惊,低声斥道:“谢谌,你放肆!”这还是她第一次对着谢谌摆架子,谢谌有些新鲜地抬了抬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唇边忽然勾起一道弧度。宋善宁被她看得莫名心虚,但还是冷着脸,秀眉也蹙得死死的,“你笑什么?”谢谌往外瞧了一眼,能听到外面的震天热闹声,他拖一把椅子过来,坐到宋善宁面前,双膝微微岔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善宁总觉得他这动作大刀金马,看上去有一股子粗蛮气势,和以前很是不同。两人至多两月不见,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宋善宁顿了顿,忍下了心底的疑惑,只警惕地盯着他的膝盖,与自己的裙摆隔了不过一个小臂的距离,她瞪大了眼睛,问:“谢谌,你疯了!你知不知道,我若是现在唤人进来,你便是死罪!”先不说擅闯晋国公府,和公主闺房。便说他此时本该在漠北行军,却在这时候出现在京城,便已经算是抗旨不尊,欺君瞒下。谢谌满不在意地反问:“你会唤人进来么?公主殿下?”最后四个字,他故意说得很慢,低沉的尾音仿佛上古的琴弦,就响在宋善宁的耳畔。
她心尖一颤,想到那日林皇后与自己说的,谢谌的身世。心虚又愧疚。她心里默默摇头,面上却摆出冷漠的表情,“你怎知我不会?”谢谌说:“若是你会,当时就该顺水推舟,而不是莽撞地闯进皇宫,为我说话。”宋善宁这次是真的怔住,她怎么也没想到谢谌会对自己的行径这般了解,一时间说不出来话。谢谌笑一声,说:“这般震惊,公主不会真把我当成什么正人君子了吧。”这话实在轻佻,宋善宁无法回答。谢谌又说:“你父皇母亲派人监视你,楚恒略也派人监视你,更有钱兴为,求而不得,也派人注意你的行踪,我又为何不行?”若是不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