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大学对於黎浩然而言平淡又充实。他像是进入了一个人生中缓慢的蜕变阶段,在一场风和日丽中磨平自己旧时的棱角。比起大学时代所见的一些新奇的人物,黎浩然似乎更怀念他高中时的朋友。
大三的时候搬出校园,住进黎东升买的一个宽敞的私人公寓。他似乎开始向往一种没有特殊存在感的生活。家世、背景早已经不是他的冠冕,而是隐於他身後的一种无形有力的支撑。
大的主楼有一间年代久远的环形双层教室,从外形上看有些仿古希腊的露天剧场。但因为建造时的技术疏忽,教室有的地方完全听不到讲师的声音,有的地方会产生幻觉。每当赶上那节大课,黎浩然就会神形懒散的趴在摊开的书本上,或者闭目小憩,或者胡思乱想。这几天他总会想起从黎志恒那里听到的名字──张秀秀。
大概是前两天,他接到了黎志恒的电话。那时黎浩然正吃完自己做的午饭,抱着撑起的肚皮晒着太阳。电话铃的响起的时候着实吓了他一跳。
“浩然?我是三哥。”
“三哥,怎麽今天有空给我打电话了?”黎浩然自从被黎东升强迫着独立生活以後,连周末都不回家了。半个月才得以和黎母通一次电话。
“有点事儿,我周末要去市一趟。可能要在你那儿住一个晚上。”黎志恒那边闹闹哄哄的,嘈杂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来。
“嗯,行。你到时候直接过来我这里就好。怎麽想起来市?”黎浩然笑着问道。
“我我其实是去见我未来的老丈人的。”那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被涌进话筒的喧闹声音淹没。
“什麽!”
“我其实是准备结婚了。”黎志恒声音稍稍大了一些。
黎浩然那张英俊的脸舒展出一丝笑意,他愣了一下,随即说:“恭喜啊。”
黎志恒那边传来低笑声,他说:“有什麽好恭喜的。对了,最近你那个小同学在我场子里做事。”
被突如其来的话题转折搞得有些摸不清头脑,黎浩然一怔,反问:“什麽小同学?”
“嘿,就是那个张秀秀啊。这小子去年把松凯打了,後来就被开除了。你说,他怎么净可着我们黎家人欺负啊。哈哈,对了,我就说过他那种人之前替他哥一起摆过摊,现在在我那间夜店做侍应生。挺多老板都挺吃他那一口,性格辣的很,长得也太漂亮你怎麽没声了?”
“我其实和他又也不是很熟,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你什么时候来?到了再联系我。我挂了。”黎浩然自从高考过後那个漫长的暑假,就再也没见过了张秀秀。他不能想象张秀秀身上发生了什麽,甚至在听到表哥那些洋洋得意的话之後心里生出一种反感。他讨厌他们黎家人那种骨子里永远高人一等的俯视傲气,那种自己身上也存在的性格特质。
即使隔了很久,黎浩然仍旧能够记得那个暑假见到的张秀秀。
那个九五年的七月的午後,阳光暖洋洋的像是一只温厚的手掌,连背脊都能感受得到那种暖意。
从学校行政楼领了档案的黎浩然在校园里空空的道上慢慢走着,刚拐弯就看到一个细细长长的白色身影从初中部教学楼跳了出来。那个人黎浩然一眼就能认出来,他忍不住喊:“张秀秀!”
蹦蹦跳跳的身影猛地一顿,当回头看到叫自己的认识黎浩然时,又幼稚的装作没听见。
“张秀秀!我後天有学子宴和谢师宴,你要不要来?在常青园!”黎浩然借着校园里的空寂,索性大喊起来。
看了看手里握着被自己汗津津手掌捏的发软的中考成绩单,张秀秀又想了想,竟然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回答:“好!”其实那天实在是张秀秀心情太好了,所以将自己和黎浩然曾经的不快全都抛之脑後。
黎浩然本来以为张秀秀是敷衍自己。没想到那天他居然真的去了。
黎家金贵少爷考上了还不错的学校,黎东升也不吝惜财力,将常青园酒店的三层全部包下,那份排场堪比婚礼般隆重。
每个受邀的人都带着黎家发的请帖,来时先在厅前的一个盘着油亮发髻穿着蟒纹红旗袍的干练女人那里随着份钱,等那女人执着细毫毛笔端端正正记下,再昂首挺胸的进了去。而黎浩然的同学、朋友则由他自己代入单独的一间单间。
当他和几个好友说说笑笑的时候,碰巧见到没有请帖也没人带领的张秀秀无头苍蝇似的在前厅徘徊不前着。
“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黎浩然长得阳刚俊朗,笑容也真诚。他今天穿了一身熨帖的西装,连竖起的硬发也梳得服帖。
“好歹我们也算也算”张秀秀皱起眉,像是不知道该怎麽表达。
“我们也算朋友一场。”黎浩然咬着字,神情显得认真。
旁边的几个较大的男生一听两人的谈话纷纷哄笑起来,而表弟黎松凯甚至打趣道:“哥,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胡说八道什么,赶快回你们自己地盘撒野去。”西装革履的黎志恒不显儒雅倒显得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