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布黑衣,发丝散乱难见其容。
近日天气不稳,时常大晴大雨,顷刻间日照人怒,顷刻间大雨磅沱。游走其间,不管遇到什么天气,似乎都没有额外感觉。行至大城余陵附近,贯穿此城的少陵河宽博绵长,河水是江南河流特有的轻柔婉约,引得她在此多逗留了两日。
“船家,船家。”
岸上有人叫唤,船妇似乎耳力颇佳,动作一贯慢悠悠的反应,听此转向慢悠悠的划过去,冷慢的靠岸。岸上是一个年轻女子,一身云白衣衫,轻简的样式暗藏华贵的内绣,容貌极佳,脸上还有些少女的鲜嫩模样。她眉毛修长似黛,唇畔挂着一缕浅浅的笑意,却在见到船妇一身黑衣时无意识的皱了皱眉,只是,现在却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瞧了一眼天色,她抬脚上船,端然立于船中,绝不向黑衣船妇多看一眼。
“去离入城最近的那个河口。”
一听此话,便知她也是外地人。船妇并未答话,撑竿的手势一顿算是回应。女子眼见此点又极不自然的皱了皱眉。船妇撑船动作随意淡慢,又透着莫名的冷意,隐藏在粗衣下的身姿看似随意,却暗藏着一种会一触即发的冷傲。这个奇怪的船妇,全身上下都不为美貌女子——燕惊惵小姐所喜。好在,她把这一段忍过去就是了。
是的,燕小姐有个从小养出来的毛病,喜白不喜黑,喜温不喜冷。凡是穿黑衣的她自动讨厌,性格中搭上一个“冷”字的都不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
此处离最近的河口也有近三里的水程,初时还天和日丽,突然便晴天霹雳下起泼雨来,这个船,是没有篷的……燕惊惵当即就被淋了一身冷雨,或许从未有此遭遇,淋得她一下傻住了。抬头见船头的船妇撑竿的手顿都没迟疑过一下,那水就像不是故意淋在她身上似地……
这厢正自思量,突然一件粗糙蓑衣兜头盖下,稳稳的从她头顶罩下来,严严实实的盖在身上。燕惊惵反应过来,喝道:“你干什么!”
船妇没有回头,声音就像从雨幕中穿行过来的清冷:“给你盖着,我不会因为天气造成的问题负责。”
燕惊惵被刺激了一下,她恨这种冷冷的,淡淡的,命令的语气!暗自撇了口气,惊觉自己竟跟一个陌生船妇较起劲来,不禁莫名恼怒。之后敛起情绪微微一笑,随意揭开身上的蓑衣任其滑落在船中,温雅而笑:“船家放心,你我萍水相逢,只要我不是死在你船上,不会有人要你负责的。”
船妇:“随便。”
她真恨这样的两个音节词!但她不能计较,她有身份,有礼度,有俊雅的容颜与端和的笑意……所以,她再次兀自一笑,在这个有一件蓑衣的船上,船妇和船客两头分立,共同……淋雨。
燕小姐难得与人较一次真,甫入余陵就遇到个气场不和的船妇,以把自己淋个透彻为代价,于尊贵的她来说,真有些不值啊!好在那船妇动作怠慢,船速并不差,三里的水程,逆流半个时辰就到了目的地。
燕惊惵浑身湿透,衣服密实地贴在身上,感觉异常难受,见到靠船立即走向船头,船妇视线未转,淡道:“一两。”
相对于普通百姓,她这绝对是在敲高价,燕小姐微敛了眉,然她出手本就大方自是不在乎,虽觉这船妇讨厌,也并未与她多言,随手从荷包里摸出一枚碎银给她,转身下船。接着银子后船妇掂量一甩,这一下够她打两斤好酒了。
而匆匆走了几步的那女子,突然转回头来,清声问:“船家,入城该往哪个方向,大约还需走多长时间?”
因为得了银子既未离开,船妇倒也不吝于回答,伸手指着左边那条小路:“这条路走到底,半个时辰。”
“好的,谢谢。”
燕惊惵微微点头道了谢,转身顺着那条路远离开去。船妇也未曾在意,重新撑竿起航,并未在意下过大雨,她划船过去将几个渡口都晃了一遍,载得几个船客,收入近百文钱。可巧有个挑担子卖高粱酒的农妇乘船过河,她闻着那酒香颇醇,打了整整一葫芦,懒得往城里去。
傍晚靠岸于一个小河口,她行走时解下酒葫芦仰头灌了两口,倍觉精神,自在的走向山顶暂住的茅草屋。悠悠行至一处小山坡,以她的眼力,实不难发现那里缩着一团月白身影,可不正是随手就给一两银的那个富贵小姐么。
也不知她怎么走岔了路,还滑到山脚摔晕了过去,亏得她之前看着还是多机灵的一个人呢!
果然眼见未必为实。船妇边走边想了一些有的没的,直直走出一大段,终究还是顿身倒了回来。她不是什么见死即救的好人,可是这女人才乘过她的船,才给了她买酒钱,就这么扔在这里……出了事她也脱不了干系吧。
船妇在不得已的思想斗争之下,折身回到那个角度刁钻的石块上,一把扯出燕小姐,她皱着眉哼了一声,仍是没有醒过来。船妇无语,随意将她挂在背上,恶趣味的想果然是个娇贵小姐,一点小伤小害的折腾就够得她受。唉!
既不知道她的具体去向,只好勉为其难的将她带回自己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