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这位故交现在如何了?过得好不好?”
陈鹿归赶忙低下了头,生怕愣怔的神色被苏思林看穿,心中疑惑的迷雾越来越凝重,暗道难不成苏思林是认识他的字迹?可是在京城他们从未有过任何交集,这话又从何说起呢?
但他既然已经撒了谎,也只能硬着头皮半真半假地扯下去,稍加思考道:
“他考进士落榜了,回乡后被保举到京城,在宫中当了个籍籍无名的文墨先生,多少是有些不得志,起初还时常提起仕途,但时日久了也磋磨气性,同我说此生便这样罢了。”
话音刚落,苏思林又是一声悠长无奈的叹息,眸光愈发深不可测,仿佛藏着什么不可触及的秘密,啧了几声摇头叹道:
“你这位故交的文章我有幸看过,写得一手好字,诗词策论也都是上乘,有些地方颇有见地,应当也算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了,只可惜”
说到这儿,苏思林的话头戛然而止,想起了什么似的,将方才的神色尽数收起,不肯再往下多说些什么,眸中带着怜惜与悲悯。
陈鹿归听到他在夸赞自己,心间刚浮上来几分喜悦和激动,不明所以地皱眉望着忽然沉默的苏思林,隐约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应当还有更深的讲究,不禁出声追问道:
“敢问可惜什么?”
苏思林依旧沉默不语,下意识地抚摸着胡须思索着,似是在纠结着什么,但终究还是不肯继续说下去,只是故作豁达地拍了拍陈鹿归的肩头,勉强扯出些笑意,轻轻揭过道:
“罢了罢了,往事休要再提!你若是还与这位故交有往来,就鼓励他不要就此放弃,好好地留在京城,以他的才华与文采,一年不中就多考几年,总有出头的时候。”
陈鹿归听得云里雾里,但苏思林却不想再说下去,客气地同他道了别就径直离开了,连往下追问的机会都没给他留下,只有沧桑的背影沐浴在沉沉暮霭中。
他下意识地拖着板凳坐在院门口,好好回味着苏思林说得那番话,眉头拧得紧紧的,挤出了额前的道道纹路。
若说苏思林看过他的文章是机缘巧合便也罢了,可是以他名家大师的身份和眼光,为何会如此笃定地说他一定会高中呢?更何况方才只说是“一位故交”,他完全没有夸大才能来激励的必要。
可若说他真的有这份才干,当年又为何会落榜?
陈鹿归低头凝视着地上的黄土出神,眸中满是纠结和矛盾的阴云。
他一直以为没考中进士终究是因为学识不够,就算恰巧有了保举也只是个文墨先生,在宫中熬了一年寻不到前路也就放弃了,安安心心回江南过好小日子。
所以苏思林“可惜”的究竟是什么?现在想来连保举之事也太过于巧合,像是老天在补偿他一样,难道其中另有曲折吗?
就算撇去这些不说,苏思林说让他留在京城,可是他已经离开了,已经将一切都放下了,甚至还打算用寻常日子打动沈如霜,想与她长久地过下去。
一切都晚了呀
陈鹿归越想越头疼,沉重地呼出一口气才缓过神来,刚踏出院门想找苏思林好好问清楚,却迎面碰上沈如霜,险些一不留神将她撞到,赶忙伸出手扶住她的后腰,安慰似的在小圆球的一样的肚子上轻轻抚摸着。
“什么事儿?这么慌慌张张的?”沈如霜自然地把陈鹿归的手臂当做支撑,小心翼翼地挺着孕肚进了屋内,奇怪地望着他六神无主的模样问道。
“哦也没什么。”陈鹿归心不在焉地将饭菜端到桌子上,摆好碗筷与她一同吃着,敷衍地解释道:
“今日见了一位京城来的老夫子,觉得他学问更为高深,想多向他讨教。”
沈如霜并未看出陈鹿归的异样,只知道他自幼就喜欢钻研学问,听过后心下就当了真,笑着随口附和道:
“二哥哥还是这般好学,虽然我只略识得几个字,但你的文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理应高中状元才是,当年落榜说不准是有人嫉妒排挤呢”
陈鹿归原本还想着心思,听了沈如霜这话忽然顿住了,脑海中闪过一个荒谬但极为执着的念头。
他记得,苏思林刚见面时曾说,他当过进士科的考官。
难道难道
陈鹿归浑身都开始发颤,手中轻飘飘的碗筷似是有千金重,怎么端也端不起来,只能颤抖着搁置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分明是阳春三月,他却仿佛置身冰窖,寒意顺着脊梁一寸一寸爬到心间,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滴落,眸中尽是不可置信的猜测和破碎的信念。
“二哥哥,你怎么了?”沈如霜不明所以地问道。
陈鹿归没有回答,心中油煎似的焦虑难耐,一刻也不能安分地坐下去,丢下满桌的碗筷和饭菜就出了门,强行压着几乎将他淹没的不甘和悲愤,嘱托道:
“我去找那位老夫子有要紧事,回来和你说,你吃完后碗筷留给我收拾好了,自己当心些别累着。”
说罢,他一刻也不想耽搁,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