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生带了苏晓宵回房间,回房间的路上她还在啰嗦兰提的事,星生烦不胜烦,给了她一脑袋瓜一巴掌:“再说?再说就把你送回雷英雄那里。”
苏晓宵立刻闭上了嘴,只是眼泪汪汪的。她原本是要被安排给雷英雄做小妾,她实在不愿意,大约和九雷岛闹了个天翻地覆,又想逃回丹枫山庄。漱泉夫人还不至于理会她这无名小卒,可是山庄早变了样子,门前的参天杨树全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了。她正害怕地在门口踌躇,就被星生撞见了。
星生常日里闷闷不乐,愁肠百结,抓着苏晓宵当个生活调味品。结果她精神似乎出了问题,星生只好带孩子似的把她带在身边。
山庄惊变后,星生时常感到现在的山庄很陌生,没有庄主也没有少主,门前的杨树无影无踪,桂花树轰然倒塌,就连池塘的浮萍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庄主喜爱的金鱼被捞上来后也不知道都去了哪里,应该丢了、臭了吧。
星生父母早夭,上面只有一个姐姐辉生,也去世了。十岁的时候,星生被拨给兰提做他的贴身剑侍,直做到了今年。
先是大家惊慌失措奔走相告庄主的死讯,再是大太太三太太四太太被囚禁。少主一直找不到人,出现时也没多搭理星生。
第二夜突然木楼火光熊熊,种种哭啼不止,火舌吞噬了兰启为生前所住的木楼,他的珍藏字画、贵重古董,全在火光中化为乌有,更不要提他的贴身衣物,他的手札笔记,黑烟直冲云霄。在场所有人都站着不动,不仅有兰启有,三房兰启安和四房兰启平,还有他们的儿女们都在场。兰庄主的旧部下也只是呆若木鸡地站着看。
只有兰提要进火场。星生抱住兰提的腰让他不要进去,兰提一脚踢开了星生。
兰提冲进火场无论如何也要为父亲留下些什么时,漱泉夫人发作时眉毛头发也好像有火在烧,她撕心裂肺如同一头母狮。
原本还没有那么激烈,是少主激怒了她。
在星生的记忆里,漱泉夫人从来就不是慈母,她对少主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时常口出恶言,当着下人的面训斥少主“伪君子”、“畜生”,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
至于兰启为兰庄主,则和漱泉夫人完全相反,他对少主关爱得无微不至,旁人来看都有些肉麻。少主吃什么饭穿什么衣服他都要亲自过问,也决不允许陌生人近他的身。
这么多年来庄主没有断过女人,但是他并没有新的孩子出生。星生早猜测过,要么兰庄主功能不振,乃至于他可能这辈子就只有兰提一个儿子了,要么漱泉夫人是个心如蛇蝎的毒妇,她不允许再有妾室的孩子出生。
星生理智上认为兰庄主睾丸有问题的可能性很大,情感上他却更愿意恨漱泉夫人。恨她就对了,否则姐姐怎么会死,姐姐的孩子怎么会生不下来。要是不恨漱泉夫人,星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他总得找个人来恨,一恨起来,他就生机勃勃,什么仇怨都能变成目标,变成汩汩血液冲得他加倍用功。
烈火过后,少主先在山庄里待了一天,才受剑离开。对他的出逃,兰启有一行人讳莫如深,漱泉夫人更是一听到有人提起他,脸就臭得像茅厕里的石头。
星生要活命,也要卧薪尝胆,便对漱泉夫人表了忠心。不过他层级太低,轮不到他去说。兰启有替他说了,星生到了兰启有手下。
兰启有自然有他的难处,他的妻子和幼儿都在漱泉夫人魔爪下。其他兰家人也如是。兰家人不具备和漱泉夫人养的那些二十年蛰伏山庄苦练春涧心法的石家人一样的武艺,也不具备他们的敢死敢杀的狠心,硬拼是完全拼不过的。再说谁去领这个头呢?有资格领头的是兰启有,可是他放弃了。另外一个有资格领头的是少主,可是少主……
兰启有的剑不向漱泉夫人,不向石家人,只向兰提。
那一剑还是只捅在了肩头,少主逃了。星生松了一口气。星生主动请缨,他加入了追绞兰提的队伍,只想暗中放水。
事实上,根本就没有星生放水的机会。兰启有带着星生等人处处追查兰提的下落,常常一无所获,每次到了个地方有他的行踪,就好像说好了一样,他们刚来,少主刚走。来了总不能一件事不做吧,那就宰几个无辜路人。
星生成了无情的刽子手,他心里未尝没有反感,可是更多的是疑虑。这样做下去,山庄的名声还能要吗?漱泉夫人上台后的山庄就这样黑白不分善恶不辩了?隐隐约约的,星生意识到,这样做下去,败坏的并不是山庄的名声,而是漱泉夫人的名声。因为她上台了,底下的人才变坏了,只有她滚蛋了,江湖才会和平。
直到星生在兰启有的桌子上瞥见了少主的笔迹,他才真正恍然大悟。
走,只是暂时的。追杀,是假的。少主,迟早会回来。
星生与那陌生男子的一眼对视,他心中轰然雷动,只想立时追上去问个明白。只是少主身边全是他不认识的人,他不敢贸然上前。
少主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看他一眼,星生认定这是信号。为表感谢,星生给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苏晓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