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回到1989年。
1989年时她已经进入警队好几年,那会儿还在做军装警察。当时她和同队的卓家俊关系很好,好到伙计们常常打趣他们两个是异父异母的兄妹。恰好文清镜的舅家也姓卓,私下里她就叫卓家俊大佬。
人间事真是可叹又可悲,她和卓家俊刚刚被分到一组做搭档时就很合拍,两个人既能在巡逻时讨论亚当·斯密,也能在下班后一起喝酒打球。夜间巡逻枯燥又无聊,两个人聊聊天、开开玩笑也就不觉得时间难熬了。文清镜从小当大姐照顾细佬,在卓家俊面前却被当成细妹关怀,她也就真的把他当自己大佬。
那天午休时他们两个正吃着午饭,卓家俊看她没精打采地戳着盘子里的米饭,低眉顺目的样子活像个被霜打了的茄子,就猜到她和昨天晚上在酒吧里看上的那个猛男最后十有八九是不欢而散。
不应该啊?他暗暗思忖,那不是文清镜一贯最喜欢的肌肉猛男吗?后来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这么没精打采的是怎么回事?他不是给了call机号码给你吗?
对面的文清镜抬起头目光飘忽不肯和他对视,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哑了音,突然夹起盘子里的烧鸭腿恶狠狠地咬上一口,连撕带咬的扯下一大块肉来,被鸭油糊了个满嘴。
等到她潦草地把肉咽下去才说起昨晚的事:他说他不喜欢女的,叫我把号码给你。
卓家俊哑然失笑,为了拒绝拿出这样的借口,难怪文清镜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他赶紧安慰此时化悲愤为食欲的文清镜:没事,到时候我再给你介绍个更好的,一定又高又壮,包你满意。
文清镜点点头默不作声,还埋首餐盘和那支油光发亮的大鸭腿作斗争,那股劲儿好像是把它当成了昨晚的某人,出气似地把它啃得支离破碎。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通话器却突然响起,说他们附近的荃湾有人投诉一个单位里发生异常噪音,听着通话器里的指令,他笑着摇摇头,准备先奉命上去调查一番,等这个任务结束了再宽慰自信大受打击的她。
她吐掉嘴里的鸭皮,站起来满桌子找纸巾擦嘴准备和他一起出发,他却估摸着她应该还没吃饱,坚持要她先吃完饭,说他一个人就能搞定。
两个人对致命陷阱一无所知,连声再见都没有讲。她埋头苦吃,他只最后看一眼自己的搭档就转身而去。谁知这一面是最后一面、谁知从此天人永隔不复相见?
他上楼前尚且通知了控制中心进行报备,五分钟后控制中心再联络他意欲了解现场情况时就不再得到任何回应了。
很快就又有人报警,说那栋楼里有一名警员卧倒血泊之中。
是卓家俊。是身中多枪并配枪失踪的卓家俊。是抢救无效宣告死亡的卓家俊。
后来就是流程般的处理,勘验、调查、走访,只是却抓不到凶手。
文清镜觉得对于大佬卓的死自己得负责任,如果她能早一点吃完饭呢?如果她能振作精神和他一起上楼呢?哪怕是她一个人上楼呢?
死的人长眠地底、无知无觉,却把无尽的悔恨和怀念留在人间。
悲、喜剧的上演从来都是突兀,不到两个月,她的朋友andy就在夜里悄悄找上她,说她有了大佬卓那单案子的线索。
andy是文清镜的小学同学,两个人从小就很投机,她也是大姐,只是父母都是赌鬼,生而不养,放任两个女儿自生自灭,做大姐的没有办法,只能早早辍学出来应召,盼着妹妹能够多读点书、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
十四五岁的两个半大少女面对经济上的压力和不负责的赌鬼都束手无策,等到文清镜自己长大成人了,andy却说不要费心,送妹妹留学的钱马上就攒够了,自己很快就会陪妹妹一起出国读书,她只好听之任之。
那天夜里她听着窗外的雷声、雨声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断回忆她究竟有没有和前去执勤的卓家俊说声待会见,可是她怎么想都想不起,越是想不起就越心焦,急得大口喘气,快要无法呼吸。
家里的门铃突然间一阵乱响,一声又一声急促尖锐,把她从溺水般的痛苦中拉回现实。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去开了门,门口是扶着门框两股战战、和她一样衣衫不整的andy。
她惊觉不妙,赶紧把andy扶进家门,不等她出言询问,一脸疲倦的andy竹筒倒豆子般的把今晚的事一五一十地和她说了。
原来是有关一条毒蛇的故事。
今晚andy上门应召,先陪着一个男人喝了不少,她假装自己已经醉倒,想着快些结束好拿钱走人。谁知那男人一个人都能喝得津津有味,最后似乎发起了酒疯,笑得癫狂,又摔打起家里的东西来。
andy躺在沙发上悄悄地把自己的胳膊抱得更紧,有些害怕起自己的人身安全来。还不等她偷偷溜走,那男人似乎是想起了自己今晚的客人,狞笑着过来撕扯她。男性在醉酒的状况下是无法勃起的,这个人当然也不能逃脱生物界的自然规律,她感受到绵软一片,正暗自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