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奚婕有来往的这段日子里,严凤森其实很少感受到和她的地位差异。
或许是他们很少在正式场合一起出现,或许是奚婕一直表现着向下的包容,又或许是他有些得意忘形了。
所以在奚婕邀请他去家里时,他没想太多就一口答应,甚至还很期待。
直到被楼下保安拦住。
他说他是奚小姐的朋友,和奚小姐有约,却见到那个保安对着他上下打量,还有对他身后重机的斜视,怠慢毫不掩饰。
严凤森还是很沉住气,让他打电话上去问问即可,奚婕说过已经通知管家了。
可保安却不肯这么做,他说如果每个人都说自己和奚小姐有约,都让他打电话去叨扰,岂不是烦死奚小姐了。
那个语气,那个嘴脸,已经明显把严凤森当作哪来的闲杂人等浑水摸鱼。
严凤森有些动气,但更多的是心脏被打了一拳似的懵。
连带一些迟来的顿悟,一并砸向了他。
其实也不能全怪那个保安苛刻,严凤森知道他有他的考量。这是保安为了住户的考量,也是保安对他身份的防备。
而要追溯这层防备下的源头,其实昭然若揭、显而易见。
是一个保安队长和女富豪在社会、在地位、在贫富间的鸿沟。
不管他们清楚彼此间有多亲密,在旁人眼里,他们就是云泥之别,不应也不该有任何交集。
这个事实一直存在,只是被遮蔽在男欢女爱所营造的漫天泡泡之下。
梦幻、流光四溢,千变万化的镜面投射皆只有她,拂过肌肤的触感微妙令人着迷。
也一不小心,就被眼前的保安戳破了。
面对保安的刁难,严凤森沉默了,他抬头望向眼前的公寓楼,它其实没有很高,但此刻在他眼里,却是高耸入云的通天之塔。
璀璨夺目,难如摘星。
严凤森是可以写信息给奚婕,让她打电话给管家放行。但比起解决问题,他已经先被心里的挫败感给击中了。
可他还是不想失约,奚婕在他答应来家里时,那心花怒放的笑脸,吻在他脸颊的情意,让他不舍得失约。
他将重机推去一旁,想等奚婕的车回来再联络她,也想借这段时间平复一下心情。
手指想把玩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可他不抽烟,没有打火机,可以甩来甩去的叮当开关,也不想开手机,昏暗处的光亮只觉刺眼。
最后,他靠坐在机车上,大掌伸长,抓拢着重机把手一遍遍的摩挲。
摩挲凹凸不平的纹理,摩挲沉沉不安的一颗心脏。
严凤森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但宠物箱里的墙墙被关得不耐烦,开始可怜呜咽。怕它跑掉追不回来,他只能抓在手心撸着它的下巴。
“再等等,她要回来了。”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对墙墙说,还是对自己说。
后来,奚婕的确回来了。
跟着一个男人。
一个衣冠楚楚,长相精致的男人,开着一辆古董跑车,保安没有拦他,直接放行。
大堂的光、街灯的光、大楼的光,像老电影里的朦胧光影,互相折射映落他们周身。他们站在那儿,隔着一辆车,漾开笑意,交谈甚欢。
一瞬间,各种光怪陆离的零碎片段,被暴风旋着袭来,像刀片割过严凤森的五脏六腑。
那一束保加利亚玫瑰突兀在脑海里鲜明绽放,铺天盖地卷着,搅得他心疼,暴风般的响声中,小周的声音细微回荡。
“我听有一个高层说,奚总和官家的一个少爷最近走得很近,有人看到他们进出酒店。”
严凤森听到时还自欺欺人,想着一定是看错了,可现在他也看到了。
那个是不是官少爷,他其实也不认识。但他们的确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胸口重重起伏的一瞬,所有汹涌的声音又倏尔褪去,世界在他眼里失焦褪色,只剩下远处奚婕的身影依然生动。
严凤森远远看着,觉得他的西西姐真漂亮。
她换掉了上班时的套装,穿了一身剪裁流畅的白裙,波浪花边从大腿斜滚至小腿处,黑发安静披在肩后,耳边的宝石耳环闪烁着光亮,点缀得她柔美浪漫。
这么漂亮的裙子,这么漂亮的她,果然还是和高级贵气的场合最为契合。
在他那间逼仄的家里,裙子只会被洗烂,宝石只会蒙尘,她也只会被他弄坏。
墙墙舔了下他的手指,他低头轻柔抚摸,说我们回家吧,垂落的侧脸微笑着,却寂寥无比。
对不起,奚小姐,我得失约了。
当接到电话询问是否有访客时,那个保安才惊慌地往外探头要去找那个人,却发现外面空无一人。
严凤森在那一晚又久违地梦到了奚小姐。
又是夜色低垂的天台、又是曲折的楼梯间、又是走不完的走廊,奚婕时而在他怀里,时而又轻飘如幽灵,时而清晰,时而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