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时,天色阴沉,小雨淅淅。
接待室大门紧闭,隋恕和韩先生在里面,谁都没有出来。
庄纬发现刘安娜不知何时不见了,他挨个房间找过去,发现她正把实验笔记往旅行包里塞。
女人没想到他会过来,手停了停,讪笑,“vcent……”
“你准备回岛上?”庄纬早一步猜到。
刘安娜的衣角还沾着没来得及处理干净的血,因为整夜的手术,眼下的淤青一片。
她推了推眼镜,下定决心,摊牌道:“我要回岛上找斯科特教授。你知道,如果我现在不走,就走不了了。q0113成了这种模样,留在这里,他们不会放过我们任何一个人。庄先生,希望你尊重我的决定。”
庄纬坐在实验台上,看着她,“有偏差并不意味着失败,有的偏差说不定会给我们意想不到的收获。”
“收获?”刘安娜定定地与他对视,忽而惨笑一声,“你难道没有看到那是什么东西吗?”
她的手颤抖起来,牙齿发出惊恐的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她闭了闭眼,不忍再回忆,可是那一幕却不断浮现在眼前。
“怪物……不折不扣的怪物……”
她接生过许多小孩,可是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
浑浊的血肉中,一只半透明、近乎黏腔的球体正滚涌而出,每动一下,便像一条吸血虫,不一会儿便血淋淋的了。她几乎要以为它把整只子宫都活剥了下来,成为自己的保护膜了。
刘安娜面无表情地抬起手,那里已经包扎上了绷带:“它诞生后的的背后根因。
白新波的死并不是胜利,而是一个序幕。司海齐连任的野心正在徐徐拉开,邵文津的思绪散在模糊的雾水中,黏稠而沉重。
解放桥之上,车辆穿梭,人来人往,与往日并无不同。
而这一切的讳莫如深,似乎离简韶太远。
七时四十分,简韶躺在病房中,伴随着心电机滴滴答答的声音,在湿漉漉的雨汽里醒来。
积攒了一夜的雾,在窗外朦胧地凝聚。深棕色的树枝伸出几根在玻璃上,远处,朝阳有着熔化的铁水一般的颜色,生愣愣地杵在天际线上。
房间死一般的寂静。呼吸机上,全是冷湿的汗水。
身体似乎剥离了大脑,感受不到知觉,也没有疼痛,只有无尽的麻痹。
她艰难地侧眼,看到窗纱与玻璃间,一只折翼的飞虫艰难地爬行着,想要挣脱桎梏。
简韶无尽恍惚,仿佛回到很久之前,那时候还是去年的十二月,她还住在学校。
简韶分不清时间。
天花板是洁净空洞的白色,她呆呆地看着,一时什么都想不明白。
“滴!滴滴滴滴!”
剧烈的提示音在绿灯闪烁里尖叫了起来。
简韶的大脑里浮现了一个名字:林采恩。
她要见林采恩。
喉咙却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一双手握住了她苍白的手腕。
她艰难而缓慢地挪动头,看到病床旁隋恕的脸。
他的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眼下堆积着淡淡的淤青。
简韶在雨声里长久地凝视他的脸庞。
雨珠落下,黏连成线,碎成细小的水点。金属机器,手术灯,白床单,透明管,全都在这种无声里保持缄默。
她发觉他的领子有微微的折痕,最顶端的扣子没有系上,若隐若现露出喉结来。
简韶慢慢地想,见林采恩的事情,或许不会那么容易。
手腕上一凉,是隋恕将出事之前的翡翠镯子带来,重新给她戴上。莹润、透亮、柔韧的光泽环绕在她的手腕上,简韶产生了错觉,时间好像在倒带,一切回到了落入水中之前的那一刻。
但是她知道,已经不一样了。
简韶努力遏制着心口涌出的阵阵疼痛,不敢去看自己的腹部。
隋恕看到她的嘴唇因为过度的克制而颤抖,握着她的手道:“已经没事了。”
简韶没有说话。
“学校那边,已经帮你请了假,这几天你先在这里静养。你的主治医生是anna,她会给你做心脏彩超与胸片。”
隋恕感到她慢慢地回握住自己的手,她仰望着他,眼睛里慢慢地溢出悲伤。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想看看它么?”隋恕道。
简韶的羽睫抖了一下,那镯子折出稀薄的日光来。
空旷的天际,灰蒙蒙地延展。她的肚子里曾经有一个小怪物。她担忧过,新奇过,也惧怕过。
可是从今天开始,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简韶感受不到高兴,也没有过于悲伤。一切空茫茫,就像水雾弥漫的清晨,所有的物体才刚刚显露出模糊的棱角。
失控,无序,不知奔向何方。而她还没有做好准备迎接这一切的撞来。
简韶握住隋恕的手,虚弱地发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