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3章 决裂（一）

    纸张也有。

    “喂，放下那东西，想送命吗？”

    但路边的店铺多已关闭，有人被人砸开了门窗，点起了火焰。

    其余几人朝这边冲过来，少年正挥着钢刀，用刀的侧面哐哐哐的拍地上的人头，一下一下就像是在拍一只西瓜，血渗出来了。几道持刀的身影冲到了近处，小和尚朝后方退去，少年挥刀过来，刀光交错。

    他见识过江宁流水悠悠，见识过深深的老宅院笼罩在无远弗届的春雨中的平静……

    长刀欺近。

    曾经爱慕过名叫苏檀儿的布行女少东，也曾为此砸过别人的后脑……

    她想要赚钱，为自己赎身，也期待着将来某一天，自己能够摆脱那些以笑娱人的生活。

    他娶了妻子，不久之后便又厌倦了那张脸……

    以为今天的幸福，会万载永存……

    几道身影横七竖八的倒在满是垃圾与尸体的街头。

    也曾在装模作样又或者随大流的施舍粥饭时，见到过在城外的雨雪中瑟瑟发抖的饥民，与每一个春天里盈于荒野的枯骨……

    但渐渐的，他能够在她那里留宿过夜了。

    他的目光颤抖而迷乱，嘴唇喃喃地动，但终于，渐渐的想到了什么。

    “我……小老儿……想求一套纸笔，然后……”他缓缓说到这里，眼泪渐渐从眼眶里掉下来，“然后，请求两位小恩公，不要管我了……”

    年纪稍大的少年人抓住了伸到眼前的刀背，手上折了一折，便将长刀抓了过来，对方的目光陡然变得凶悍，双掌前抓。下一刻，少年的左手握住了他的右掌，在空中咔咔甩了两下，揪着这人转了一圈，将他按得朝前方地上跪了下去，这人手臂后弯，还要反抗，少年将他踩在地上，右手朝后头扭出一个巨大的、渗人的夹角，已然断了。

    她并非江宁最头牌的姑娘，但也费了薛进极大的周折，方才在场面上，赢得了对方的亲近。

    也曾有过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时候。

    ……

    ……

上的一张传单，凑在眼前看着，默默地念。

    “两位……两位小恩公……我、我有一个请求……”

    小和尚起身郑重地看了他一眼，宁忌还在脱人衣服和裤子，但随即，点了点头。

    人皆有罪孽……

    他在青楼间流连，追寻到一夕的刺激之后，又渐渐的会爱上新的事物……

    然而要写什么呢？

    他在场面上很有面子，于是娶她进门，在进门之后，便也渐渐的开始厌倦这一切……

    曾见识过“一夜鱼龙舞”的出世，也曾在一场两场的聚会期间，显得恶形恶状……

    薛进花了大钱，第一次为她梳拢。

    她青楼当中平平无奇的姑娘。

    它是否建立在对旁人的欺辱上的呢？薛进也说不好这些了。

    以为顺遂的人生，是理所应当……

    “……你说。”

    或许是那一次次欢笑夹缝间他人的哭泣、一片片盛景交替中荒野里的饥寒，让那片繁华盛世终于坍圮无踪罢……

    “要不然，就用血写吧。”

    他双手微微的抱拳，颤抖着行了一礼。

    见证过纸醉金迷的生活。

    平平无奇的有才学。

    ……

    宁忌与平安正将合穿的衣服从地上的死伤者身上扒下来，第一名冲来的刀客身上衣服最完整，他艰难地往前爬，宁忌与小和尚一面说话，一面将他拖了回来。

    他曾经是江宁城中一名纨绔子弟。

    道路一旁，薛进合上了那张传单。

    江宁在兵祸之中颠簸，他们有时候离开这里，避一避祸。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平平无奇的漂亮。

    他想起最后进门的月娘。

    人们总以为所得的一切会没有代价……

    “……好。”

    也平平无奇地恋慕着某一个寒门才子。

    平平无奇地引起了许多人的恋慕。

    有染血的武者从那边走过来，带着凶戾的气息靠近了：“你们还不劝劝你们的爹……”落在他的眼中，这边只是两名少年乞儿与一名老迈瘸腿的中年乞丐。

    曾经有过美好的生活。

    小和尚指着尸体说：

    薛进趴在地上，开始用手沾了血，往纸上书写要写的东西。

    路边的尸体倒是新鲜的。

    她强颜欢笑，他觉得高兴。他在青楼之中混迹了这么多年，哪能不明白对方的心事呢？

    三道身影走过混乱的街头，一边去往旧武衙门的方向，一面寻找着笔墨的所在。

    渐渐的，她放弃了过去心中的希冀，这中间有过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经历，薛进其实并不想知道。

    专门售卖文具的店铺已渺然无踪，如此的公平乱世里，又哪里有人用得着文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