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儿虽然自小就长相清丽,但那时外貌上并看不出混血西域的痕跡,直到人渐娉婷,那股子黄沙狂野的气息才慢慢透了出来,但因咏儿她爹来自南方,江南水灵浸润了西域飞沙,令咏儿的相貌得天独厚地融和了双方之长,既端丽又鲜明,似艳冷却柔婉。村里头孩子称呼她,都擅自在名字前面加了漂亮二字,久了在村中,漂亮倒像成了她的姓一般。
人美,性情又好,自然成了眾所追求的目标。尚未及筓,两村一镇前来说媒的就不曾间断,咏儿父亲顾念女儿意愿,都一一挡了回去。有时夫妻见到条件不错的人家,心中觉得可行,却老败在女儿这一关,她总是淡笑:「我不嫁人,要一辈子陪着爹和娘。」休看她性情温和,执拗起来却柔靭难摧。夫妻俩心中虽然安慰,仍忘不了女大当嫁这句话。
这一日,咏儿练完琴,和蛇琴并肩漫步回村──自他现形至今六年来,她已不在家中练琴,因为每当她一触到琴身,蛇琴便会迫不及待地现形,笑吟吟地蹭在她身边等她拉奏。当她一动琴弦,汩汩琴音便似从他喉间溢涌而出,宛如他的低哼浅吟,他的动情歌唱。
但他出现的时机有时并不妥洽,她告诫他许多次,必得在她唤他时才能现身,若有他人在场,即便是她双亲,也必不可出来。
蛇琴虽然口中答应,却仍有几次不守约定贸然出现,所幸当时在场中人不是正巧背对,便是心不在焉,因此并未被瞧见过,但也将咏儿吓得够狠了。私下她微言轻责,蛇琴歉然道:「我急着见你,一时没顾虑到这许多……」
「若被其他人瞧见你凭空出现,不知要惹出怎样的风波呢,万一人们觉得你是妖魔鬼怪,要将你毁去,那可怎么是好?咱们不能不慎呀。」
蛇琴温驯听训,金眸黯淡,垂着头低声道:「咏儿别生气,是我错了。」
咏儿心中一软,叹了口气,抬起他的脸温柔地看着他:「我哪里会生你的气,我不愿其他人见到你,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因为……」俏脸染上薄红,咬唇轻道:「因为我想独佔你,我怕别人觉得你好,要来跟我抢。」
蛇琴望进她柔得出水的双眸,想了想道:「咏儿的意思是,我很重要?」
咏儿眉目含笑,轻轻頷首。蛇琴金瞳瞬间绽亮,喜不自禁:「咏儿别担心,我以后会小心,你要我出来时我再出来,或是没人时我才出来。」
他相貌俊美,因着蛇皮之故而略带邪气,笑起来却傻乎乎地毫无城府,总令咏儿感觉若不倾尽她全部的温柔相待,便是辜负这个令她疼惜入心的男子。
这会儿两人走在一起,咏儿身材修长,能及蛇琴下頷,再也不是孩童时候与他站在一起像兄妹的身型了。她偷眼覷他,他感应似地回眸,朝她脉脉一笑──实则蛇琴伴着她的时候,很少将视线自她身上离开。他是贪着她的爱怜、恋着她的气息而成的。
「前几日,我听见一句诗经上的句子,觉得很美。」咏儿轻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懂什么意思吗?」
蛇琴摇头,咏儿道:「就是我曾牵着你的手同你说过,不论生死离合,都要与你共白头之意。」
「哦。」
两人静默,咏儿等着他会有何动作,过了好一会儿发现他似乎未放心上,她一阵灰心,愀然不乐,一转念又打起精神,主动将手勾上他的掌,看他有何反应。
蛇琴朝两人握合的手盯着,想着,开口:「咏儿喜欢这样吗?」
「你……不喜欢吗?」
蛇琴绽出一笑:「咏儿喜欢,咱们就这么着。」说着紧紧握住。
咏儿心头甜得像浸了蜜,脸上笑容是阳光也不如的璀灿、春花也不及的娇媚。他还是不懂她话中之意,但无妨,物灵单纯无邪,难懂人类的拐弯抹角,看来她若想让他明白什么,顾念矜持行不通,还是直截了当的好。
「蛇琴……」
「嗯?」
咏儿声音掩不住笑意:「你握得太用力了。」
蛇琴啊一声赶紧松手,忙不迭道歉;咏儿笑声如银铃清亮,錚然远送。两人重又牵上彼此的手,徐徐而行,将回村的路踱出了宛如两倍远的距离。
堪入村,尚未行到村民活动之所,转角处走来了一人,却是见过几次面的王媒婆。咏儿赶紧要蛇琴消形,王媒婆见到她喜出望外,快步朝她走来。
「我刚上你家去,谁知你不在,这会儿却碰上了!」王媒婆喜孜孜地打探:「你爹说你练琴去了,我看,莫不是有哪个小伙子陪着去了吧,啊?」
咏儿客套一笑:「我练起琴来对外界不闻不问,谁愿意受我这样的冷落呀,还是一个人自在,又不用顾虑他人听着倦困,爱练多久就练多久。」
「姑娘家脸皮薄,怕人家知道,我理会得!刚才我好像见到你身边跟着一个大好青年,你就别瞒我啦!」
咏儿兀自镇静,道:「王媒婆别是看走了眼,将树影当成了人,自己想什么而看见什么。」
王媒婆只是一个瞥眼,并没有瞧得真切,故意藉此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