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突兀的一句,崇圣帝微闭的双眼陡然睁开,怔怔的望着他。却见蔡和恭恭敬敬的撩起衣袍,跪在了他的榻前,伏地叩首,道:
“老奴八岁进宫,打从主子还为睿王时,便侍奉主子,至今,算来已近一甲子了。老奴老了,人老了便总念着旧事,忘也忘不掉。再去侍奉新主,也无所适从。所以,老奴已安排下了,若是主子走了,老奴将主子交代的事儿办完,便会随后去追上主子…………”
他语气极为平静的说着,似乎说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谁家的阿猫阿狗走失了一样平淡。
崇圣帝两眼中不由微微湿润起来,望着这个陪了自己一生的忠仆,如今也已是满头白发了,不由的一阵的心酸。一生中所经历的事儿,也就此一幕幕在脑中闪现,一时间,脸上忽而激动忽而愤慨,变幻不定。
“………老奴想了,新皇登基,自然另有自己的体心人,若老奴还在,岂不是挡了别人的路?与其留在这世上孤零零的熬着,还要惹人厌,思来想去,还是跟着主子舒服。再说了,到了那边,主子身边总也得有人伺候着啊……”
老太监的声音仍在耳边响着,让他不由一惊,这才回过神来。眼望着蔡和趴伏在那儿,因为年纪大了,已然有些颤巍巍的了,不由鼻子一酸,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他一生刚厉,到老来,却亲手杀了大儿子,又留下遗计对付二儿子,这其中的酸楚,便是他这铁石心肠,也不由的哀哀。
都说自古帝王皆寂寞,张口闭口必称孤寡,却不料临到头来,终还是有这个老家伙贴心。
“你个老东西,偏有这许多杂念,也罢,要如何做,便随了你就是。金虎,还不扶他起来,天凉了,这老东西只怕也受不得了。”
忍着眼中的泪,他欣慰的点着头应了,转头对一边满面黯然的金虎吩咐道。
金虎应了,连忙上前将老太监扶起。蔡和艰难的站了起来,抬头看看皇帝,迟疑了一下,又低声道:“主子,齐娘娘那儿………”
崇圣帝听他提起这个,温和的面孔忽然一僵,两眼缓缓闭上,半响,轻轻的道:“让她随了我去吧,留下来未必是福。”
金虎身子一震,随即慌忙低下头去,心中只砰砰跳着。蔡和也是轻叹一声,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却忽听暖阁外有小监告进。
微微皱皱眉,向皇帝告罪一声,转身出去了。不多时,却见他满面凝重的捏着一个纸卷走回来,看了看崇圣帝,这才恭声道:“西北那边的消息。”
崇圣帝一惊,两眼微微眯起,轻轻的道:“说。”
蔡和应了,打开纸卷看了看,道:“党项人败了,跋野刚当场战死,被人枭首剖腹,连心肝儿都摘了去。戎族世子姬连正整合所部,已然初步靖清了青海………”
崇圣帝静静的听着,听他说到这儿,忽然停下了,不由瞟了他一眼,哼道:“接着说。”
蔡和连忙应了,吞了口口水才道:“得了这消息时,戎人头领姬连,已过了清平塞,将于青唐建都。消息说……说………”
他说到这儿,仍是不由的迟疑了起来,惹的崇圣帝又再重重的一哼,这才低声道:“说是慧佳公主的车驾,也…也在其中。”
崇圣帝两眼霍的睁开,目中显出震怒之色,冷然道:“怎么,小小戎族,竟也敢掳我天朝公主吗?”
蔡和脸上显出古怪之色,低下头道:“陛下息怒,这事儿,却怪不得那姬连的。”
崇圣帝一愣,盯着他怒道:“该杀的老奴,到底怎么回事,一并给朕说清楚!”
蔡和慌忙应着,这才道:“据闻是公主自己相随的,那姬连曾在公主入川中时救过公主,就这么的,就……就……,咳咳,消息说,姬连不日将遣人来我大周求亲,求慧佳公主为戎族王后。咳咳,这次消息,也是…也是有公主随行之人一同回来的。”
崇圣帝愕然,良久,忽的呵呵笑了起来,只是才笑的几声,便急剧的咳了起来。慌得蔡和连忙上前,又是抚胸又是拍背的,半天才渐渐缓了下来。
“锦儿当日百般不肯外嫁,朕其时也何尝真个情愿?只是国事重大,不得不尔罢了。如今难得她竟自己中意了,好好好,也算了了朕一桩心事。传旨,待那姬连的求亲使臣来了,好生款待。他即成了朕的女婿,朕便封他个大大的富贵。喻,令光禄寺刻制玉牒金册,加封姬连为义亲王,永驻湟中,世袭罔替。”
他脸上涌起了阵阵红光,两眼闪着兴奋的光彩,不迭声的向蔡和下着旨意。
蔡和口中急急的应着,看着老皇帝面上不正常的潮红,却满是忧虑之色。
崇圣帝却如同未觉,喘息着靠在软垫上,犹自一片喜色。
蔡和暗暗叹口气,低头又看看那奏章上的记录,迟疑了一下,终是又咬咬牙,低声道:“陛下,还有一事。”
崇圣帝愣了一下,笑道:“讲来讲来,这喜事只嫌少,哪怕多的。”
蔡和叹口气,缓缓的道:“奏报说,戎族王子姬连还要为其叔父请封,请封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