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第二件事,将来你去找他吧。”万潮从唐慎钰手里拿走那张纸,撕成几块,全部吃进去。老人起身,深深给唐慎钰和春愿夫妇抱拳行了个礼,随后挺起脊梁,大步朝外走。
他打开门,招招手,对守在外面的幕僚颜从渊过来,低声嘱咐:“给钰儿安排些人手,他这几日有大事要办。还有,老夫有件要紧事,即刻要面见胡太后,你去准备一下。”
颜主簿领命去办了。
万潮单手背后,望着漆黑如墨的天,转身对小夫妻俩笑道:“好了,天下有不散的筵席,咱们就此别过吧。”
唐慎钰往前疾走几步,“老师!”
万潮抬手,阻止住爱徒。
他眯住眼,再三看了数眼慎钰夫妇,笑着离开了。
唐慎钰立在原地,垂头落泪,想起着十几年来受恩师教授,日夜相处,更胜父子的情谊,他噗通声跪到地上。
春愿心里明白丈夫的举动,她也跪在他身侧。
夫妻两个,向万潮离开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春愿揽住慎钰,柔声安慰:“老师既然做出这样选择,想必已然思虑良久了,咱们应当尊重他。”
唐慎钰含泪点头,他扶起妻子,看向外头:“走吧愿愿,咱们也要去做该做的事了。”
春愿不免担忧:“你说,咱们能救出宗吉和嫣儿么?”
唐慎钰:“事在人为,一定可以。”
……
……
战局瞬息万变,只是一日一夜,又是不一样的变化。
驻扎在罗海县的赵宗瑜给朝廷一封封送“问责信”,逼迫皇帝将名单上的佞臣奸贼交出来,并且命皇帝将其长嫂朱氏及子女送出城。
朝廷不予理会,呵斥赵宗瑜,若是有君臣尊卑伦理之分,应当即刻退兵。
赵宗瑜大怒,索性率大军前进了一百五十里,距离长安,只在仰吸之间!!
……
十五的月圆如盘,那繁星似乎也感受到了刀兵的冲天杀气,躲起来不肯出现。
皇宫还是那个皇宫,殿阁林立,辉煌奢华。不同的是,一股不安的氛围燃烧在六宫之间,太监和宫女们跃跃难安,已经出现了数十起盗窃逃亡的事,走水也发生了几宗。
胡太后紧急调了威武营来,一则拱卫皇宫,保护帝后;二则防止奴才作乱。
这几个月来,勤政殿一直纷乱熙攘,今夜却不见一位官员,清冷的很。
殿里未曾熏香,昏暗杂乱,案桌上摆满了章奏,灯具和桌椅东倒西歪。
此时,宗吉从龙椅上站起,他瘦了很多,几乎要撑不起宽大的龙袍,头顶的二龙抢珠帝冠摇摇欲坠。男人脸色苍白,面容清俊,不知是熬夜还是哭过,眼珠泛着血丝。
“陛下,当心些。”黄忠全紧跟在皇帝身后,看见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陛下这副模样,黄忠全心里也难受得紧,双手捧着鞋子,温声道:“地上有杯子碎瓷片,仔细扎了脚,奴婢伺候您穿鞋吧。”
宗吉摇头。
他一手提着剑,另一手拿着烛台,颤颤巍巍地走向西墙,在墙上订着幅羊皮地图,是全国疆舆图,画的很详细,各州县一一标述明白,甚至河道湖泊,也都画了出来。
江山如此多娇哪,引得无数英雄竞折腰。
宗吉又走近了些,他怔怔地看着用朱笔圈出来的那两个字——长安,他今夜还在这个地方住着,那明晚呢?
“娘,孩儿败了。”宗吉身子踉跄,差点跌倒,他咬牙痛哭,脑门青筋迸现,“您走了还不到五个月哪……孩儿无用,辜负了您半生的心血。将来去了地下,您打我吧……”
这时,只听偏殿的门吱呀声开了,宗吉回头看去,原来是衔珠搀扶着皇后出来了。
皇后穿着宽大的秋香色裙衫,原本肉乎乎的小圆脸,现在清减了不少,四肢纤细,但腹部却隆起。
“嫣儿!”
宗吉仿佛没看清般,他扔下剑和烛台,急奔数步过去,眼泪落下,气道:“朕不是已经让郭定带你离京了么,你怎么又回来了。”
郭嫣牵起宗吉的手,泪流满面:“我舍不得你啊。”
宗吉紧紧抱住妻子,“你说你傻不傻,傻不傻!”
郭嫣摩挲着丈夫的背,“我不晓得,我只知道,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孤零零的城里。”
宗吉下巴抵在郭嫣肩膀上,啜泣着:“可是将来怎么办?即便逆贼不杀咱们,可也会将咱们圈禁至死,后半辈子注定了屈辱和不见天日。”
宗吉一把推开皇后,他忽然变得很慌,呼吸急促,左右乱看,浑身乱摸,疾步奔到立柜那边,从一个匣子里拿出个瓷瓶,眼睛发直:“与其让逆贼羞辱,我倒不如现在就死了!”
郭嫣见状,惊吓的尖叫,奈何有孕,行动不便,且前段时间屡屡出现出血症状,卧床休养了两月,如今更是来不及阻止,眼看着那瓷瓶碰到了丈夫的唇。
衔珠和黄忠全反应极快,一左一右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