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青年笑了一声,随后朝剑灵伸出一只手来。
对方的手莹润而骨节分明,在剑灵的视线之中,仿佛在发着光,他问:“……主人?”
随后对方伸手一拽,将高大的剑灵拽到身边坐下,紧接着后背就自然地倚靠过去,后脑勺枕在胸膛处,打了个哈欠。
他的虚弱并不是装的,神降对他来说消耗太大,此刻等房间内再无旁人了,身体中的疲惫就席卷而来。
从前兰亭不会放任自己被睡意完全侵蚀,但现在有了他的剑,紧绷的神经便瞬间松懈下来,任凭自己睡了过去。
剑灵即使化作了人形,身躯也坚硬不似活人,序之的胸膛如铁,其实并不适合充作枕头,但兰亭枕上去后,却从未觉得自己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放松。
等青年呼吸渐轻,序之才恍然从僵硬的状态中回神,从他的角度看下去,青年白日总是装着讽刺的眼睛,被遮在睫毛落下的阴影中,一张脸更加令人忘怀。
序之的双手颤了颤,抬起来想要碰一碰失而复得的人,但最后却只是悬在青年上空,沉默了很久很久。
直到对方冰凉的五指紧紧攥住他的手掌,然后将他的手带下去,放在脸上。
“感受到了吗?”兰亭闭着眼道,语气很轻。
“我在呼吸,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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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进来的第一天,有人登门。
来者白发苍苍,是个身形佝偻的老人,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兰亭的样子,惶然中神色大骇,道:“像、太像了!”
说完便因为情绪激动,弯着腰一连咳嗽了许多声,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
兰亭静静看着他,并不出声,等那老头自己缓过来之后,听对方问:“小子……我看过你请神的回溯。”
他姿态佝偻,甚至有些直不起腰,仿佛仅差一步就能迈进鬼门关,但眼神却锐利清醒。
老头道:“你可知,你当时请的是哪位神明?”
听到这句话,兰亭才终于有了反应,他视线轻轻扫过,随后缓缓笑起来。
语气很冷,说:“不是什么神明。”
“只不过是一个早就死了的人而已。”
这句话,令对方神色慌张,脸上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就变得骇然起来。
但老头什么也没有继续说,只是抖着手,匆匆离开,只留给兰亭一个充满忌惮的眼神。
第二天,先来的却是薛宁光。
说实话,兰亭确实没想到,在那群人之中,先来看他这个嫌疑人的,会是薛宁光。
穆椿跟兰亭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很深,而归鹤藏跟兰亭多少也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他们来看兰亭十分合理,但薛宁光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不过只有几面之缘,话也没说上两句,而薛宁光这个人单从面相来看,就知道他性格温和板正,严于律己,不像是会跟嫌疑人相处过深的样子。
但他偏偏是第一个来的。
隔着一扇门相望,薛宁光看着姿态闲适的兰亭,也有些惊讶。
“看来是在下多虑了,兰道友比我想象中,内心要更加强大。”他如此感叹。
“过奖。”兰亭歪头道,“你来做什么?”
他问:“玄门那群人给我定了什么罪?”
他说得很笃定,没有问定没定罪,而是定了什么罪,就像是知道玄门之中,有人会一直紧抓着他不放。
薛宁光作为亲身经历了这两天会议的人,心情尤为复杂。
那天读懂青年的唇语之后,他心中便埋下了一个名为动摇的种子,在之后参与会议时,其中有人像是私下里早已串通好了一般,无论他们三人怎样替兰亭辩解,无论那所谓的证据有多苍白,他们都一口咬定,兰亭必定是异端。
他们明白这是不对的,但薛宁光他们不过只是年轻一辈的弟子,人微言轻,只能越争辩,越心惊。
薛宁光此刻站在兰亭面前,只是抬手弯腰,朝青年俯首作揖,语气抱歉:“……对不起。”
在桐城小学的事件中,玄门唯一的损失,就是他龙虎山死了三个弟子,但薛宁光知道,如果不是兰亭出手,整个玄门会更加元气大伤。
他不懂玄门中长辈的心思诡谲,只是在这一刻,作为一个跟兰亭相处过,并且被他所救的人,他为自己没能还青年清白而愧疚。
还有,也为想要将青年踩死的那些人中,有他龙虎山长辈而愧疚。
兰亭眨了眨眼睛,却又理解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像薛宁光这种自小学习君子之道的天才,总是容易自省。
会因为伤害了别人感到愧疚,也会因为没能救下别人感到愧疚,即使有很多事情非他所愿,甚至因果与他无关,也会令他感到愧疚。
在薛宁光的身上,兰亭像是看到了十几岁的自己。
薛宁光和从前的他很相似,不是说性格,而是心中的道。
“此事与你无关。”兰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