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一片低迷的灰色,只有男人一个人似发光体,切入他的世界中。他怔怔望着这团耀眼火光,既想接近,却在同时感到无比恐慌惧,牙齿情不自禁咯咯打架。男人在此时动了动,朝他伸出手……他想做什么?要伤害他吗?防御的本能,让他在刹那反射性地拿起手中长剑,猛地向前一刺……
利刃当胸而过,穿透男人。鲜血如箭,喷洒而出,一朵朵溅到他的素衣……他抱住男人颓倾的伟岸身躯,面无人色。仿佛有一股神力,想将他破碎的心粘合,可又有另一股逆反的力量,要将他整个人撕成二半。
男人的手指,最终只是落在他脸颊,轻轻摸了摸,凝视着他。藏在面具后的眼神,那么明亮温柔,却又那么伤心。然后,男人缓缓阖上眼睛,整个人如一缕尘屑,瞬间消失在他掌心……
纪辉大叫一声,睁开眼睛。眼前是斑驳脱落的天花板,意识到刚才不过一场梦境,不由长长吁了一口气。全身冷汗涔涔,然后,他捂住自己的脸……触手冰凉,满脸的泪。
“阿辉?阿辉……你还好吧?”肩膀被人摇了摇,邹冲海关切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没事。”纪辉连忙用袖口擦了一下脸,抬起头。
“你做什么恶梦了?刚才怎么叫都叫不醒。”
“没什么,队长。”不想让人察觉内心的波动,纪辉翻身下床。窗外一片漆黑,时针指向午夜,自己大概睡了五,六个钟头,身体依旧疲累。
“队长,我肚子好饿,桌上这碗饺子是你留给我的吧?那我就不客气了。纪辉拉过椅子,也不加热,就着凉饺子猛吃了起来……”
“阿年是谁?”
饺子顿时哽在喉咙,大概撒了太多辣椒粉,一片火辣辣的痛。
“你喜欢的女人?”邹冲海又问。
纪辉呼吸一窒,只觉嘴里苦涩不堪。“不是。”他一口一口,把塞满嘴的饺子强咽下去。
不是。他不是女人,更不是自己喜欢的人。
“那你为什么哭?”
为什么每个人都问他这个问题?
“那是眼睛……眼睛进沙子了……”而他自己也没有丝毫长进,只会低头嗫嚅,以同样的谎话掩饰挣扎。
“不想说就算了,不勉强,我先睡了。”外表粗犷的汉子,内心反而很细腻,纪辉无比感激邹冲海没有追问究竟。
大概真的累了,邹冲海躺下后,很快发出震天的鼾声。纪辉再也无心睡眠,食不知味地把剩下的饺子吃完。打开门,站在阳台上,点起一支烟,沉默眺望冬季夜空中的几点寒星……
阿年,已经离开这么久了,为什么,你还要不断进入我的梦中?
这个人不是,既不是女人,也不是自己喜欢的人!他是他心中,无法抑制的感伤和温柔:是一想起,就不能呼吸的疼痛:更是一触及,便难以止息的悲恸之殇!
纪辉轻轻按住自己的胸口,心中有鸟,已然折翼。
过年前夕,“长江物流”变得异常忙碌。每个客户都想赶在年假前把货运到,除了固定客户外,多了近一倍的散客单子。从一月起,货运部就忙成一锅粥。运输队的宿舍几乎空置,每位司机都马不停蹄地在各城市间穿梭,偶尔回来休息一、二天,又马上接到新的出货通知。
知此奔波了一个多月后,公司终于在春节前两天,顺利完成所有的货运任务。开了一个小型的庆功宴后,公司发放奖金红包给员工,大家笑逐颜开。一年的辛劳,在这一刻全部得到补偿。不少司机家在外地,早早买好了车票,准备回家过年。庆功宴完后,邹冲海喜孜孜地收拾起行李。纪辉知道他家在西部,一个很偏远的城镇。他已有一年未回家了,此刻心情想必很兴奋。真好,有家可以牵挂、有人可以思忆,纪辉羡慕的看着他。
“阿辉,你不回家过年?”邹冲海拼命朝已经很鼓的行李包塞礼物,纪辉上前,帮他把拉链拉好。
“我给你们看仓库,还不好?”纪辉笑道。全公司只剩他一个人留守。连守门的大爷都回家团聚了。
“一个人,不寂寞吗?”邹冲海终于把行李打包好,擦了擦脸上的汗。
“习惯了。”纪辉淡淡道。父亲已经不在世上,母亲和纪明住在A市,相距一百多公里。不过几个小时的车程,可他实在没有勇气,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去探访他们。
“好了,别死气沉沉的,快过年了,开心点。对了,我们那个小镇有不少漂亮的姑娘,一个个水灵灵的。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我让你嫂子替你留意一下?”心情不错的邹冲海,居然替他做起媒来。
“当然有啊,我下半生的幸福,就全指望队长你了。多介绍些美女给我啊,要前凸后翘的,身材不好我可不要。”纪辉笑道,双手比划着身体弧线。
“死小子,别给根竽子就往上爬。有女人看上你就该感恩戴德了,居然还敢挑。”邹冲海作势要踢他。
“队长,收拾好了吗?我们该去车站了。”
“好了。走吧。”
纪辉开货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