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清晨,吃完早餐的穆特,从衣兜里摸出折叠的纸币,舔过手指,一张张清点。
算上今天下班前领到的薪水,合计26张百元纸币,是一笔不少楚拉人都攒不上的巨款。
抬头望了眼公园的大钟,时针显示,还有两个小时,才到九点。
楚拉的居民信息服务中心,也是九点开门。
她之前就去询问过,在基因中心登记过的,可以凭借唾液检测信息素特征,免费补办居民身份证。
哪怕是没有信息素的,也可以获得此项优待。她伸手摸向后颈,有一块丑陋凸出的瘢痕,数年前她仁慈的前夫,为避免她发情期至与他纠缠,请来医生为她摘除了的腺体。
残缺的身体,让她羞于再在那个熟悉的圈子呆下去。扔掉所有能够证明身份的物件,她放任自己来到脏乱狼藉的楚拉。被丈夫抛弃的落魄女人,与它很是相衬。
便利店的夜班要站上一整晚,周薪却只有区区的一百元,一开始腿脚肿胀,后来也就习惯了;公园的长椅很硬很冷,只是白天睡在那儿,裹上围巾,似乎也不至于冷得感冒;水龙头里的生水有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喝多了,也不觉得有多么糟糕。逐渐习惯的生活中,许多她没想到去做的事情,一项项被后来的自己推翻。
包括她不曾想到,自己会有重新找回旧身份的一天。
只要有了居民身份证,便可以在楚拉治安稍好的地方,租到一间过得去的公寓。从前的穆特不是没想到过,只是从未想过要去实施罢了。
她的人生已经过半,没有什么不能将就的。但是那个孩子还年轻,他的未来不能将就。
扣除了房租,2600元还能有不少剩余,把这部分积蓄留着,慢慢积攒中学最后三年的学费,穆特思考补办居民身份证后,找份固定的工作,说不定还能改善一下伙食。
她又掏出一张免费从市民中心领取的楚拉市地图,仔细研究。这几年她的活动范围都在便利店附近,对楚拉哪里治安较好不甚了解,她希望找一所对纽康民学生较为友好的中学,在附近就近居住。
就是不知道那个倔强的孩子会不会领情。
想到这里,穆特淡淡地笑了。他与自己的女儿一点儿也不相像。女儿总是穿着蓬松的连衣裙,头发乌亮,散发着女孩子好闻的身体乳香气,是个娇贵的小公主。他却像只警惕心颇强的野犬,三言两语便要亮出锋利的言语刺人,不愿与人过于亲近,生怕暴露一颗温柔的心。
是啊,自第一眼起,穆特便知道,这个叫做的孩子,有一颗温柔的心。
他站在杂志架前,用两手按住杂志两边,轻轻翻看。
杂志的装裱,并不要求它能在多次的翻看后保持如新。尤其是大大咧咧压过装订书脊后,会留下明显的折痕。大部分人会嫌弃它的折旧,不愿意花钱购买。一晚上下来,像那样半开着杂志小心阅读的人,仅仅只有他一个。
这么会为他人着想的孩子,他的母亲竟然舍得让他不时露宿街头。
她想要为他做点什么。
一个小学生,每日风雨无阻地早起派报,长期的睡眠不足与营养不良,使得他成为中学生后,个子仍旧不高。派报得来的报酬,没能改善他的生活,全部变成了跳进便利店收银机里的烟酒钱。
她想要为他多做点什么。
不应有的欲望,在看见他身上被母亲用烟头烫出来的疤痕,终于成功得寸进尺。
反正他们母子之间并没有进行居民身份登记,除了身体内留存的骨与血,没有什么能证明他们的亲缘身份。
如果他的母亲不疼爱他,那么,就由自己来肩负这个责任,让他成为一个在关爱中成人的孩子。
曾经的她,只想着没有了金丝家雀般的安逸往昔,自己便是个适合堕落到最深处的渣滓。而现在,她极度渴望,想要再次成为妈妈,成为那个不曾获得自己母亲怜爱的孩子的妈妈。
不想耽误孩子上学的穆特,想要把这份惊喜保留到晚上。距离九点还有两个小时,她决定在长椅上稍微眯一下觉。
满心都是期待孩子开心笑容的穆特,并不知道今日她将遭逢怎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