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室桌面上有一份包装好的鸡蛋火腿三明治,与一小盒牛奶,是西服为利学和准备的午餐,份量少得可怜。
半凝固的蛋黄已经干结,火腿发硬,到底是形式关怀主义,被特别小组带到市局对稿大半天,滴水未进的利学和,把它们原封不动留在桌面,也没有人关心他到底饿不饿。
单论卖相已足够倒胃口,一看便知是在街边摊档小车贩卖的便宜速食,激不起利学和的丝毫食欲。之前恰巧吃过同样腻味的三明治,恶心得他发誓一年内都不再吃这类速食。
那天天气难得煦和,利学和独自一人,在距离沙龙不远的小公园长椅上,吃着他的午餐。
脱下的风衣外套斜斜搭在扶手,他懒洋洋地瘫靠住椅背,坐无坐相,小口小口咀嚼不怎么美味的鸡蛋火腿三明治。
街头小车售卖的三明治,用料不如自己做的实在,做好藏在冷柜摆上一整夜,食物的水分被吸取得七七八八,干巴得涩喉咙。早已培养得口味挑剔的利学和,若是有力气,定然是对这种难以下咽的三明治不屑一顾。
可刚经历过成结与发情期的利学和,根本没有力气为自己做好午餐。
成结导致的被动发情,对没有抚慰的来说,非常难熬。家里准备好的拟信息素抚慰剂再也起不了作用,渴望着的,就只有那一个进入过自己身体最深处的人。利学和被动发情后的那几天,完全是依靠镇静剂度过的,无数次情热高烧,身体就像一块融解的黄油,在床上化作一滩。期间只进食了营养果冻包和果汁,没有好好吃过一顿正常的食物,导致发情期结束后,利学和浑身没有力气,虚弱得不行。
为了多完成业务,弥补请假期间的损失,发情期刚过的第一天,利学和就强撑着身体上班。何况还要洗头洗澡,更加耗费本剩不多的力气。
距离上次借浴室给别人使用的日子早已过去好几天,内里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臭味,这让利学和早上洗澡的时候莫名燥热,校低了几次水温。
都怪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怪顺眼的,却没想到对方拥有如此奇葩的信息素,连累自己身上都染有隐隐约约的臭味。
一名臭味熏天的,长得再好看,顾客也不愿意在他的手上购买商品。
失格等于失业,失业等于没收入,这买卖划不来,不符合利学和利字当头的为人法则。
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的利学和抬起袖子嗅了嗅,又次确认今天的信息素隔离香水喷得够浓,目光落在膝盖摊开的书本,有一张画有玫瑰图案的小小卡片,夹在最后一次他温习到的知识点那面。
那个乖乖买下与他一点也不相衬的玫瑰香水的,触碰到自己故意试探的手,立马羞涩退却的态度,曾经给予利学和愚蠢的错觉,眼前人并不是倨傲不可一世的,好似他与自己,都只是平等的男人,与另一个男人。
邀请自己进行对弈的棋友,带着先手认输的倒戈卸甲,请求自己准许他昭然若揭的青睐。
他还夸自己笑眯了眼的样子好看。
蓬飞的心随性乱舞,蒿烟的目迷蒙恍惚。蒙蔽理智的利学和,放任了愚蠢的错觉发展壮大,纵容心门打开了缝隙。
这道缝隙开得过大,让他进入得过深,出乎利学和的意料。
自己要一辈子沾附他的味道,向世人堂而皇之宣告他们的关系,是利学和从未想要打开的另一扇门。
他是一位前途敞亮的刑侦警探,自己则是一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靠色相赚取佣金的。
他甚至不知道,这难得的放纵实则有限,乃至不允许他喜欢上真正的自己。
他喜欢上的这个自己,发色是虚假的,瞳色是虚假的,甚至连名字,都是虚假的。
他喜欢的,不过是一副虚假的躯壳,爱意衍生于目睫之言,皮相之见,委实肤浅至极。
凭什么自己可以自大认为,自己打造的这副虚假躯壳,能和一个真实的人谈一场旷日永久的恋爱?
不敢裸露真我的皮囊,如何阻止色衰过后的爱驰。
利学和根本无法想象坦诚以对的自己。
如果被仇智看见自己真正的发色,如果被仇智看见自己真正的瞳色,如果被仇智知道自己在楚拉的过去。
一个在楚拉出生,在楚拉长大,生父不详,生母不堪的纽康民,又怎么能和黑发黑眸的高等民平等,并且相衬。
如果一个人,生来便没有体会过光明,形同目盲,他的日子算不得悲惨。残忍的是,叫他看见过瞬间星光,下一刻,却要永远、永久留在不再复明的黑暗中。
被爱人所知悉,被爱人所抛弃,是利学和从未想要打开的潘多拉之门。
为了谈一场注定没有好下场的恋爱而失业,怎么看都是血本无归的买卖,不符合利学和利字当头的为人法则。
要完成的梦想,还需要积攒许多、更多的金钱,如果在这里止步不前,又怎么对得起自己当初离乡背井、抛弃一切的觉悟呢。
利学和嗤笑了一声,取出用作书签的花语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