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露想了一下,道:“我怕,要不然娘给我捂着耳朵。”
女儿这么一哭,铁憾岳更难受了。他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出了门,坐在走廊下出神。
“素素……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娘终于自由了,像风一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里。殿前殿后摆成了一片花海,白的、粉的、红的芍药都绽放开来,蔚为壮观。他又让人供上了长明灯,捐了五千两银子的香油钱,希望妻子能好起来。
大风刮的窗户噼啪作响,一阵雨腥气扑面而来,要下雨了。李清露连忙起身把门窗都关好了,回到床前坐下,陪着母亲。
这天天色有些阴,李清露喂母亲吃了药,在床头守了她片刻。苏静柔最近吃不下东西,瘦的厉害,眼睛却比前几天要亮的多了。李清露私下问郑雨寒怎么样,他沉默了良久,道:“怕是更不好了。”
“你还有我呢, ”徐怀山哑声道,“我陪着你,我保护你。”
李清露睁开了眼, 想着自己这一觉睡得太久了, 怕是耽误了给母亲熬药。她悄悄地坐起来, 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想把被子掖好,却发现母亲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已经变成乌青的了。
他跟妻子初遇好像还是昨天的事,那么一个轻盈活泼的女孩子,说好了要一辈子跟他在一起的,却一转眼就永远地离开了。
苏静柔有点困倦,闭眼刚要休息,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那声音极响,震得人有些害怕。苏静柔睁开了眼,有些不安。
李清露也有些累了,闭上了眼。睡梦中,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雷声隐隐从远处传来。恍惚间,她听见了一声叹息。
屋里传来一阵悲切的哭声,檐上的鸟儿被惊得扑着翅飞走了。其他人听见了声音, 纷纷赶了过来。铁憾岳站在门口, 见李清露抱着母亲,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苏静柔垂着手, 竟是一动也不动了。
铁憾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踉跄了一步, 眼中也落下泪来。
李清露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这多半是回光返照。她心里堵的厉害,在外头哭了一阵子,却不敢让人知道。她回到房里时便强打起精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双眼睛却是红通通的。
苏静柔的情况稍微好了几日,却又渐渐的不行了。李清露衣不解带地照顾着母亲,眼看她吐的血一天比一天多,心中十分难过,知道就算神佛赐福,她也是不成了。
李清露哭得越发难受,摇头道:“我要我娘,谁也代替不了她……”
一个向往自由的灵魂被关了二十年,哪怕以死亡作为代价来拥抱自由,她也觉得值得。更何况人生最后的一段路,有心爱的人陪在身边,她就没有遗憾了。
她年纪大了,身体又虚弱,反而需要女儿的保护。李清露有些心疼她,道:“别怕,打雷而已。”
他喃喃自语,眼泪不觉间落了下来,心里充满了悔恨。
雨下了一夜, 到天明时终于停了。阳光照在庭院里,积水泛着金色的光芒。露珠从翠绿的竹叶上滴下来,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苏静柔笑了,道:“你不怕么?”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苏静柔轻声道:“睡吧,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她也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去的,那时候自己睡的正沉,母亲却悄悄地离开了人世。李清露木立在原地,难以承受这么强烈的悲痛, 泪水涌了出来。
“娘——”
她担心母亲害怕雷声,便跟她躺在了一起。苏静柔的身上带着一股药味,有点苦涩,又有种让人安心的气息。她捂住了女儿的耳朵,手指带着微微的温度。李清露轻轻一笑,也把母亲的耳朵捂住了。
铁憾岳觉得自己这半辈子过的如尘烟一般,除了跟苏静柔在一起短暂的美好时光之外,竟没有一点有色彩的回忆。如今连她也走了,自己的人生也变得黯淡起来,好像失去了一切意义。
她活到二十岁,还是头一次跟母亲撒娇。苏静柔伸出手来,却够不到她的耳朵。李清露便掀开被子,要和母亲躺在一起。苏静柔有点顾虑,道:“算了吧,别把病气过给你。”
苏静柔看得出来女儿为了自己十分难过,但她不说,自己便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身为世家大小姐,苏静柔这一生中能为自己做的选择很有限,嫁给铁憾岳对她来说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就算后来被关在杏子林里这么多年,她也不曾后悔过。哪怕知道离开了苏家,自己便会命不久长,她仍然选择这么做。
她心中生出了不详的感觉,缓缓伸出手一探, 却发现苏静柔已经没有鼻息了。
“没事,”李清露自信道,“我身体结实的很。外头阴冷,娘给我暖暖。”
徐怀山闻声奔过来, 见了这情形,心中也十分难受。他走到床前,轻轻拍了拍李清露的肩膀, 想要安慰她。李清露哭道:“我没娘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娘亲, 又没有了……”
“这些年……我都干了什么……全都蹉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