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低垂的眼神,始终盯视在盛欲慌张的脸上。
终于饮尽最后一滴酒后,他顺势将杯子倒悬在盛欲面前示意。
“你干什么啊!”盛欲一颗心倏而跟着这玻璃杯一起,倒悬起来,紧张又愤然。
脊背撞在墙体传出的轻微痛感,还在胸腔里撩荡。
她眼睁睁地看着江峭松开手,玻璃杯自由落体后,“砰”地碎炸在脚下石子路上。
她惊得瑟缩一下。
跌落的杯体后,展露出江峭涌现红潮的脸。
这潮红汹汹冲散他眼中的清明,一面护卫他的孤僻与清高姿色,一面又仿佛在烧耗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
嘴角挂着一行津亮的酒液流淌行迹,呼吸若即若离地加速再加速,胸前成片湿漉漉的粉红,如同醉意急速扩散。
盛欲呆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此时的江峭眼神灼烫,眼尾缀色浓烈殷红,眉目痛苦纠结,将欲破碎般如泣如诉。
虫鸣不知什么时候静止了。
六合四野,仿若万物在等待神祇降下那惊心动魄的一滴泪。
就在盛欲也以为他难受不已的时候,他忽然低声恻恻地笑了起来,笑得疯狂。
那阴暗偏激的心情含而未露,又若隐若发。
残颓萎靡的笑眼中,腾起华美失真的虚幻感。
“江峭……?”盛欲小心翼翼叫他的名字,“醉了吗?”
虽然她见识过江峭的酒量,可也不排除红酒劲大,一下喝了一大杯,又混合了刚刚的一杯清酒,他突然就失控醉过去了。
居然真被她的玩笑说中了。
盛欲不知道,此时江峭有多后悔于喝下这杯酒,以至于感受到另一个人格在身体里疯狂的躁动。
江峭一下子松开了钳制她肩膀的力气,两手支撑在她头侧的墙壁,让她仍旧没办法立即逃离。
他的头脑开始不清醒,声音也被酒精染上迷蒙的钝浊感。
盛欲也不知道,江峭身体里此刻,在进行怎样的控制权争抢。意识薄弱的时候,就抢不过对方了。
只是他还在笑:
“盛欲,在你眼里我们的关系进步了,对不对?”
“哪有进步?”盛欲反问。
“有啊…从前是讨厌,现在变成了清白。”他的呼吸乱了节奏,醉意忽深忽浅,坚持着说,
“可我要的,远不止清白。”
他终究支撑不住醉意,下巴轻轻搁在她肩头,音调缱绻眷念:“我该走了,盛欲。”
江峭直起身,用尽余下的力气拉起盛欲,虚浮踉跄着步履,带她走回驿站侧面的光亮里。
他微微侧过脸,最后看了一眼盛欲,笑叹一声:“是你给我活下去的理由,没经过你同意,我不会再求死。”
然后轻轻放开她的手,独自先走了出去。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
这样混沌又荒唐。
这样神秘。
令她……
令她无法抗衡,不忍心再继续灌他。
……
江峭是个身上有太多秘密的男人。
盛欲对他太好奇了。
虽然她不懂这种好奇出自于什么,结果会怎样。
但管它呢。
盛欲本来就不是“凡事多深思”的人。
更何况,没有人不会对江峭好奇吧。
一会儿热烈如风,肆意,疯狂,精力充沛;
有时候又似月寡寂,高贵,孤独,暗藏汹涌。
如果“两极分化”需要一种具象化的形容,那就应该是江峭了。
所以,这个男人太新鲜了。
而她这般年轻躁动的艺术者,一定会对所有新鲜事物产生天然的求知欲。
盛欲迫切想知道,这个男人的临界点在哪里。
他什么时候会疯狂,什么情况下会冷寂呢?
篝火晚宴剩下的时间里,盛欲一直在悄悄关注江峭。
尽管江峭虚软着步伐,早就回到他的帐篷里,偃息灯火,再没有什么动静。
她掐着凌晨散场的时间,在所有人进帐篷后,悄声从树后摸出来,扫了圈林中草坪。
冷星如钻镶满天幕,月钩倒挂,万籁俱寂下,唯有凉风相送。
女孩将目光凝定在较远处的角落。
视域里,纯黑色尖顶帐篷安静偏居一隅,无论怎么看,黑色帐篷都更像诱动又可口的饵,向她发散诱导,晾晒邀请,吊足了她的胃口。
那是,江峭的帐篷。
盛欲露出笑容,脚下朝他的帐篷挪移。
管他到底是狂热自由的风,还是清冷出尘的月,今晚,她就是要撕烂他的骨气,破坏他的双重伪装,她倒要看看这男人善变的皮囊下,究竟什么情绪才是真实的!
盛欲是这样想的。
于是也就这样做了。
她站在黑色帐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