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出地说这部作品“是莫梭的故事”时,林衍并不认同。
然而被质疑的人不为所动。
林衍的不认同没有影响穆康写曲的思路,穆大才子固执到宁愿选择割裂,也拒绝承认这是自己的故事。
林衍到家时正好六点,穆康在厨房准备晚餐,整个一楼弥漫着炖排骨和煎鱼的香气,穆康写给L团的新作被静静摆在茶几上。
林衍把谱子拿起来:“写完了?”
“嗯,分谱发给史蒂夫了。”穆康熟练地将排骨乘盘装好,“他说明天一早就可以准备好。”
林衍:“那就明天开始排?”
穆康:“好,一起去。”
林衍坐在沙发上翻开总谱:“我再看看。”
穆康埋头开始摆沙拉,低声说:“好。”
林衍一直没有出声,穆康便不敢再说话。他假装表现得忙忙碌碌,避免和林衍对视,因为他既害怕林衍看出、说出一些事,又担心林衍看不出、说不出那些事。
穆大才子矛盾至极,忐忑不安。一盘甘蓝在他手下摆好了推倒,推倒了重摆,硬被摆出了八种格局各异的结构。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林衍终于叫了他一声:“穆康。”
穆康像忍受不了似地猛然回头:“嗯?”
谱子被整整齐齐放回了桌上,林衍站在餐桌旁,身后是隔窗相望、下午六点的暖阳与青草。
他的阿衍眼神清澈,什么都没问,温和平静一如往常,微笑着说:“我饿了。”
穆康愣了几秒,立刻飞速把沙拉装好端上桌:“来来,吃饭。”
就这么被两位艺术家抛到了脑后,在这天剩下的时间里没得到哪怕一秒的出场机会。
次日清晨,向来游人如织的L市还在沉睡,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们大概正在酒店里吃早餐,街道上人烟稀少。林衍和穆康迎着初升朝阳,于花香和晨风里并肩而行。
两人走过长青石砖铺就的老街,与被鲜花和露水装点的窗台擦肩而过,在临湖台阶上见到了面水而坐、正同好几只天鹅进行精神交流的李重远。
怼爷左手一杯咖啡,右手一块三明治,朝二人打招呼:“早上好,吃了什么?”
林衍详细地说:“秋刀鱼、玉子烧、水果沙拉。”
正在啃便利店三明治的李重远:“……”
老子为什么要嘴贱?
穆康啧了一声:“你在这儿干什么?”
李重远:“……”
怼爷特意一大早起床,跟个傻逼似的在上班必经之路左顾右盼,就是为了提前给重出江湖的哥们儿加油鼓劲,谁知好心喂了驴肝……人渣肺,不仅被噎得半天没放出一个屁,还他妈附送了狗粮若干。
算了,别废话了,还是友尽吧。
李重远站起来两三口吞掉冰冷的三明治,略过作曲家本人直接问林衍:“新曲子叫?”
林衍:“嗯,中文应该是。”
李重远:“林指看了吗?他功力还剩几成?”
林衍正经地说:“还剩十成。”
穆康:“嗯哼。”
李重远睨视穆康道:“有分谱吗?给我看看。”
穆康:“一个大提琴分谱能看出什么。”
李重远伸出手:“别废话。”
L团的排练一般九点半开始,史蒂夫信息里说九点带谱子到排练厅,时间还有剩余,李重远随意在树下找了张桌子看谱子。
阳光越过湖面穿透茂密枝叶,斑驳了五线谱左边的低音谱号,李重远就着交错而至的光与影翻到第二页,如愿以偿找到了穆大才子专属第二主题。
大提琴的旋律,主题用在了升c小调,重复两遍,共三十小节。
朋友们口中的怼爷李重远,同事们眼中的大提琴演奏家Harvey Li,在时光长河中逆流而上,指尖颤抖着触摸到了青春的音符和圆滑线。
他坐在离青春很远的大陆另一端,轻轻哼出了一段耳熟能详的音乐。
岁月如梭,转眼已阔别经年,多么难得能在日明风清的日子里再次相见。
彼时欢笑已成过往,所幸物是人未非,良辰美景依旧,此刻蹲在李重远身后兴致勃勃逗弄天鹅的人,正是当年那个眼神清澈的林指和目中无人的傻逼穆。
就像一个初心不改的童话。李重远少见地多愁善感起来:我们都是被命运眷顾的幸运儿。
尽管乐团运营总监兼街头吉他艺人史蒂夫号称“带谱子来”,可实际上他带来的远远不止谱子。
三人甫一走进排练厅就被紧张的气氛拦住了。乐团管理层几乎全员到齐,各声部首席也在指挥台旁结集列队,所有人都翘首以盼望着门口。
演奏员李重远一溜烟闪身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很好地贯彻了低调做人低调做事的混团准则。
穆康小声对林衍说:“你们排练这么多人参观?”
“平常没这么多人。”林衍猜测道,“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