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人间难比喻。
端严将谓百千年,限来也被无常取。
大丈夫,实风措。
欲行弄影勤回顾。
少年休更骋偻罗,限来也被无常取。
或是僧。
伽蓝住。
古貌漫漫如龙虎。
清霄寺宇好安身,限来也被无常取。
或入道。
求仙侣。
烧炼长生炉里煮。
饶君多有驻颜方,限来也被无常取。
湘莲听了大惊,上回妙香院中元儿唱曲十无常,今日这道士又唱七首无常,他忙叩谢:“多谢仙长赐教此七无常。”道长却笑:“痴儿未悟!此非‘无常’,乃‘无常取’。”湘莲不解,道士摇头叹道:“此无常取应有八首,我再将最后一首教你。”于是又吟——
动无常,静无常。
盛衰无常留不住。
满眼青山且须归,只见眼前人似月。
湘莲还欲再悟,却见那道士俯首大笑,一阵风起,便了无踪迹。他心知遇见真仙,得此八偈,不敢轻慢,手中握紧鸳鸯双剑,攥那玉璏,竟径直前走,云来无踪。
薛蟠久寻柳湘莲不得,便也不再念他,又复旧性,吃酒享乐起来,恰巧贾府做起赌钱,公然斗叶掷骰,放头开局,夜赌起来。家下人借此各有些进益,巴不得的如此,所以竟成了势了。外人皆不知一字。贾珍贾蓉等人亦在里头,又有一个叫邢德全的,是邢夫人胞弟,也酷好如此,故也在其中。薛蟠又是头一个惯喜送钱与人的,见此岂不快乐。邢德全虽系邢夫人之胞弟,却居心行事大不相同。
这个邢德全只知吃酒赌钱,眠花宿柳为乐,手中滥漫使钱,待人无二心,好酒者喜之,不饮者则不去亲近,无论上下主仆皆出自一意,并无贵贱之分,因此都唤他“傻大舅”。薛蟠早已出名的呆大爷。今日二人皆凑在一处,都爱“抢新快”爽利,便又会了两家,在外间炕上“抢新快”。别的又有几家在当地下大桌上打公番。里间又一起斯文些的,抹骨牌打天九。此间伏侍的小厮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若成丁的男子到不了这里。其中有两个十六七岁娈童以备奉酒的,都打扮的粉妆玉琢。今日薛蟠又输了一张,正没好气,幸而掷第二张完了,算来除翻过来倒反赢了,心中只是兴头起来。贾珍道:“且打住,吃了东西再来。”因问那两处怎样。里头打天九的,也作了帐等吃饭。打公番的未清,且不肯吃。于是各不能催,先摆下一大桌,贾珍陪着吃,命贾蓉落后陪那一起。薛蟠兴头了,便搂着一个娈童吃酒,又命将酒去敬邢傻舅。傻舅输家,没心绪,吃了两碗,便有些醉意,嗔着两个娈童只赶着赢家不理输家了,因骂道:“你们这起兔子,就是这样专洑上水。天天在一处,谁的恩你们不沾,只不过我这一会子输了几两银子,你们就三六九等了。难道从此以后再没有求着我们的事了!”众人见他带酒,忙说:“很是,很是。果然他们风俗不好。”因喝命:“快敬酒赔罪。”两个娈童都是演就的局套,忙都跪下奉酒,说:“我们这行人,师父教的不论远近厚薄,只看一时有钱有势就亲敬,便是活佛神仙,一时没了钱势了,也不许去理他。况且我们又年轻,又居这个行次,求舅太爷体恕些我们就过去了。”说着,便举着酒俯膝跪下。邢大舅心内虽软了,只还故作怒意不理。众人又劝道:“这孩子是实情话。老舅是久惯怜香惜玉的,如何今日反这样起来?若不吃这酒,他两个怎样起来。”邢大舅已撑不住了,便说道:“若不是众位说,我再不理。”说着,方接过来一气喝干了。又斟一碗来。这邢大舅便酒勾往事,醉露真情起来,乃拍案对贾珍叹道:“怨不的他们视钱如命。多少世宦大家出身的,若提起‘钱势’二字,连骨肉都不认了。老贤甥,昨日我和你那边的令伯母赌气,你可知道否?”贾珍道:“不曾听见。”邢大舅叹道:“就为钱这件混帐东西。利害,利害!”贾珍深知他与邢夫人不睦,每遭邢夫人弃恶,扳出怨言,因劝道:“老舅,你也太散漫些。若只管花去,有多少给老舅花的。”邢大舅道:“老贤甥,你不知我邢家底里。我母亲去世时我尚小,世事不知。他姊妹三个人,只有你令伯母年长出阁,一分家私都是他把持带来。如今二家姐虽也出阁,他家也甚艰窘,三家姐尚在家里,一应用度都是这里陪房王善保家的掌管。我便来要钱,也非要的是你贾府的,我邢家家私也就够我花了。无奈竟不得到手,所以有冤无处诉。”贾珍见他酒后叨叨,恐人听见不雅,连忙用话解劝。
薛蟠本也只为吃酒赌钱一乐,邢大舅倒一气胡说起来,他不乐听人夫妻龃龉,兴致缺缺,即便娈童掇臀捧屁也没兴致了,叫着要回,走时贾珍仍劝邢大舅,邢大舅口里醉话糊涂混倒,只将邢夫人骂得狗血淋头。薛蟠归家一身酒气,薛姨妈皱眉道:“我的儿,又吃这样多的酒来,看来很该为你说亲,叫个贤惠的来管你才是!”薛蟠才见邢大舅与邢夫人不顺,又听薛姨妈提起说亲,不免微恼,道:“妈妈越发聒噪了,叫我说,成了亲倒更无趣,被小女子拴裤裆里头随处走,半点松快都无,倒不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