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暑期,除去来校自习的学生,整座校园都很安静。
城市的夏天总是闷热,暑气晕开了风景,什麽都是模糊的,唯独香樟树上的蝉鸣无休无止,清晰得像是耳机里絮絮填塞的白噪音,孜孜不倦地哄着,久了也就静了。
楼上美术教室里,梅子青静坐着,笔尖迟滞於空。
她侧过眸,目光望出蒙尘的玻璃窗,看见大片盎然的绿se张扬地抹过窗景,缀上蝉鸣的高光,如她眼中的青山苍翠,在盛夏的画布中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唯独面前的画布,仍旧是坦荡的一片明白,明白地告诉自己是如何心余力绌。
──艺术家会ai上他的谬思吗?
她曾听见匠人提出如此疑问,其余人只当是说笑,这个问题却困扰了她许久,自那时起,直至今日,梅子青百般苦思,却始终得不出解答。
後来她想,答案大抵是会的。
久久凝视前方静立的琴nv像,梅子青终是放下了画笔。
深邃jg致的眉眼,小巧的鼻和柔软的唇,明晰的骨骼脉络和肌r0u纹理──琴nv集一切美丽的特徵於一身,灵动而美好,美得令人荒诞一瞬的错觉,错觉它也有了情,错觉它也知晓ai,错觉它的目光所至并非琴弦……
而是正和它相对而坐,仰慕於它的自己。
「……我到底要怎麽做,才能画出你真实的面貌。」
她亦不知这是否算做僭越。梅子青伸出手,就在触及琴nv肌肤的瞬间,令人心颤的麻痒自指尖传来,她下意识蜷起手指,才惊觉自己早已屏息。重获氧气的心脏跳得飞快。
梅子青想,也许,艺术家当真会ai上他的谬思。
她曲起指背,抵上石膏少nv的面颊,亲ai地抚过那一份雕琢细腻的纹理。
否则她无法解释心头汹涌的情绪,饱涨的、鼓塞的,无尽澎湃的情热铺天盖地,席卷而涌,强烈得几乎要将她吞没,窒息在琴nv满怀柔情的注视中。
那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悸动。
她俯下身去,虔敬地,亲吻她的谬思。
「告诉我吧。」
……
梅子青被叫走了,说是作品需要再调整。
她一走,美术教室便重归平静。
画室後方,置物柜的门板不知何时敞开了一条缝。
美术班教室里,气氛一如既往的沉闷。
教室後方的置物柜上堆满了画板,完成的、未完成的,别的班级的学生下课总ai坐在上面谈笑风生,美术班里却不行,那是画板和绘画工具专属的空间,谁都不得占。
学生们於是转了方向,聊天的场合换到了後走廊,身後虽是垃圾桶,但胜在空气流通。
梅子青问他们借了过,仔细拆解包装,按照垃圾分类逐个回收。
「梅子青,你暑假还有回义大利吗?」一人忽然转头问她,手里的糖棍子顺手朝垃圾桶一扔──没进,掉在地上。他撇了撇嘴,和坐在窗边的同学借了sh纸巾。
梅子青轻轻摇了头。
她不太会认人,但都是同学,也就如实回应道:「这两个月都在练习临摹。」说着就调出手机锁定萤幕,是阿伯特.富勒.格雷夫斯的《花与镜》。
镜中花的倒影和真正的花朵层层堆叠,似真似假的交错,乍一看去更像是团簇围拢的白花丛。但与原画的se彩不同,萤幕上的这幅画是以碳笔描绘而成,连原画的粗笔触都模仿了七八分;黑白画面又对光影掌握的要求更苛刻,虚实的花瓣却依然明晰可辨。
那人一怔,讪笑着夸赞了几句,又回头继续和人聊天。
梅子青歪着头,有些不明所以。
才回到座位,就看见踩着钟声进门的李昀妃。
「子青早安!」李昀妃眼睛一亮,晃着马尾辫跳步跑来,jg神得和周遭一片颓然的教室氛围格格不入。「好久不见啦,有记得想我吧?」
「当然。」梅子青弯了眼。
李昀妃是她在班上相对熟识的几人之一,至少认得脸,往来也就b旁人多一些。毕竟座位就在前後,也不晓得李昀妃是怎麽做到的一ch0u一个准。
「美nv今年暑假也回义大利吗?宅在家?还是……和谁出门约会去了?」安顿好物品,李昀妃转过身,话里的调侃意味十足。梅子青经常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一张清秀脸蛋,怎麽就被她笑出了几分猥琐的感觉?
「刚才也有人问我。」直接摁亮手机,梅子青给出了与早前分毫不差的回答。又听李昀妃陡然jg神的一声:「谁?」
梅子青说不明白,乾脆给她指了後走廊。李昀妃就顺着手指一个个在猜:「笃霖?应该不是,但听起来也不像李峻庭会做的事……难道是姚享?」
李昀妃还想再问,班导师却已款款走来。
美术班导师姓许,全名许白禾,授课项目是素描。虽然平时相处轻松,但做事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刚一进班就唱着座号挨个收暑假作业,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