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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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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遵从途就讲了讲在镇上的见闻,又发散到以前在城里的生活。江宁川对他在学校里的生活很有兴趣,问起在学校是个什么情形。

    这天晚上,知青们都待在宿舍,有人打牌,有人调广播听。章途独自走出去,天上几颗星子一闪一灭,云朵的轮廓清晰可见,一切都泛着蓝色的柔光。

    纠结于中学读不读也没什么意思,章途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拣出了些有趣的讲给江宁川听。

    江宁川说:“书少,不是每个人都有,要几个人共着看,没有书的只能借着抄。我们也不是每个年级单独上,大家坐在一间教室里,老师先教完低年级的,再教高年级。”

    再说,对方满眼期待,一瞬不瞬地望着你。这种情况下,怎么好意思拒绝?于是章途点点头道:“明天有时间就来。”

    “大家都有,你也有。”章途递上去,“伸手。”

    章途回想了一下,江宁川性子内敛,要他做事就做事,从不多说话。又是一个人住,不像他们知青在低落时有一群人在一起聊以安慰,除了读书,夜晚想必是极寂寞的,有个人聊聊天可消遣自然是件好事。

    江宁川匆忙摆了摆手:“这、这不好要的。”

    说完又去拿了个杯子给章途倒水喝。

    “每个人都有书?”

    江宁川眼里溢出失落来:“初中要去镇里,奶奶身体不好,家里也没有钱,不读了。”

    章途意识到这是要揭人伤疤了,宽慰道:“中学也没什么好,读了没读,现在不还是都在这里。”

    “你们没有?”

    “每个年级六个班,一个年级占一层楼,上课就是坐在教室,打铃了,老师走进来,然后班长喊起立,我们就起立,老师喊坐下,我们就坐下,教语文就打开语文书,教数学就打开数学书。”

    灯火不断跳跃,嗞剥地爆,忽大忽小的阴影打在二人脸上。江宁川听得入神,章途说要走时,他也跟着急急起身,上半身微俯过去:“你明天还来不来?”

    天气渐渐转凉,章途没意料到和江宁川一聊就聊到了月上中天,凉气钻进衣袖,他赶紧走回宿舍。宿舍里的活动也早就散场,各自躺下,十分静谧,章途轻手轻脚地脱鞋上床,

    江宁川就呆呆伸出手来,接过这几颗糖说了谢谢,又问他:“要不要进去坐会儿?”

    进屋点上了灯,章途发现这屋子是由内而外的破旧,家当一览无余,屋里一张木板床,床上一张打满补丁的被子正叠得整齐,一张椅子,角落有个煤炉。还有两个大木箱,油灯就放在其中一个木箱上。这屋子除了主人,估计少有人来,江宁川羞赧又局促,把那张椅子搬出来,擦干净灰尘:“你先坐。”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江宁川家附近,远远没看见屋内有光,章途还以为是人睡了,待到近了才看见有团人影在,原来是江宁川坐在屋外。

    他站到江宁川身前,阴影遮住了书上的文字,待对方抬头,他便问:“怎么在外面看?”

    “你借我的书,我有几个字不太认得,想问问你。”

    江宁川合上书,回头看了眼黑暗中的家:“省灯油。”

    前几天宋垚去了趟镇上,今天才回,那时章途还在山里,便错过了宋垚给大家派的糖果,没想到这人半夜还给自己留了一份,实在是好人。

    有关江宁川的事自然也知道了不少。爸妈逃荒去世了,由奶奶养大,十岁的时候奶奶也死了,就吃百家饭长大,帮人做点活计,那房子是奶奶留给他的,破破烂烂,也没钱修,就一个人住着。

    乡下日子也确实平淡,初时新鲜,看什么都有趣,待得久了,打发时间的事也不好找,章途带来的那些书,在大家手里轮转着看。时常也围在一处,讲故事,听故事,村上的事,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章途本来想答应,可转念一想,自己就是闲坐片刻,还要浪费人家的油灯,不太象话,便推辞道:“不了,我就是来转转,这就回去。”

    章途走上前去,这才看清他捧着本书正读得入神,俨然是之前章途借给他的那一本。

    章途途想了一想,问:“你只读了小学?”

    章途拿着书问:“你要问哪些字?”江宁川便把自己有疑问的字挨个翻找出来,几页几行,很流畅。书上半点记号也没有,章途边把字的读音和意思告诉他,边惊奇:“这些你都记得?”

    可能学生就是这样,一听到对方有事情要请教,章途往回走的脚步就硬生生止住了:“哪几个字?我们进去说。”

甜丝丝的味道通过味蕾直熨到心里。

    江宁川摇了摇头:“还是不一样的。”

    章途不再多问,低头从衣袋里掏出几颗糖来,玻璃纸流光溢彩:“之前去了趟镇上,给你带的。”

    江宁川嘴角向上翘,又很内敛地不说话。章途再度联想到那只童年回忆里的黄狗,等夸时好像就是这样的神态。

    章途听着,想起自己也是父母去世,在人间浑浑噩噩,对他不免起了几分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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