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寒冷是一方面,但这也同时在暗暗提醒他们,程稷北可能挺不过这个冬天。虽然每天都有按时吃药,可气色却一点都不好,整天都呆在房间里,很少出去。他笑着跟齐郁说,自己是一个等死之人,就像没有标明日期的倒计时牌,不知道哪一天,就是生命的尽头。齐郁看在眼里,为他难过,又恨人类在死亡面前是何等渺小和脆弱。“程稷北,你难道真的要这么做吗?不告诉你的家人?等他们知道之后,该有多难过?”“就是不想让他们难过,我才要远远地离开稷城。既然死亡是我唯一的归宿,为什么那么残忍,让身边的人陪着我一起?至于你,齐郁,你是个意外。”“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改变计划跑到奥城来。”他应该选个四季如春的地方,温和平静地离开。而不是在这冰天雪地里,让寒冷一次次摧残他的身体。因为这里有他的朋友,他怕自己一旦离开的那天,齐郁的身边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她会害怕,甚至会想不开,做出傻事。他连他死后的事,都帮她想到了。在这一年的的最后一天,程稷北还是硬撑着身体的不适,带齐郁又往北行,去到圣诞老人村去看极光。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那里的游人很多,齐郁在那儿遇到很多同胞,听到家乡的口音,齐郁觉得特别亲切,忍不住坐在一起多聊了会儿。聊起来才知道,他们都是来自稷城的婚纱设计师,因为出国参加巡展,趁着假期跑来这里玩一圈。因为都是年轻人,又同样都来自稷城,大家凑在一起特别有的聊,聊到有意思的地方又纷纷大笑,引得西图澜娅餐厅里其他桌的客人都投来不满的目光。其中一个姓刘的设计师,朝对面坐的程稷北微微抬了下巴,对齐郁小声道:“把你男朋友一个人晾在那儿真的好吗?让他一起过来坐嘛。”齐郁尴尬地笑了笑,“他不是我男朋友?”另一个人则问:“难道是老公?”齐郁摇头,想了想,勉强找到一个词,“算是家人吧。”几人面面相觑。家人就是家人,什么叫算是?不过,大家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不适合追问太多,几个年轻女孩子很快又转移了别的话题。“话说,陈莺这次怎么没一起来啊?她也有作品参展的。”“哎,你不知道吗?她啊,刚接个大活,来不了呢。”“什么情况?”“还不是程江两家联姻,婚纱交给她设计,下个月就结婚,婚期特别赶,她天天忙的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出来?”齐郁手里的杯子没拿住,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只觉耳边一阵嗡鸣,什么都听不到了。 交心眼见齐郁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众人忙问她怎么了?哪儿不舒服?程稷北起身走过来,将她从座位上拉起,又护在怀里,冲那些人淡淡一笑,说了句“打扰了”,就带着齐郁往外走。那些人见状,虽然不明就里,但见程稷北那副明显关心的模样,神色揶揄一笑。“还说不是男朋友呢,明明看起来就像一对。”“我也觉得是,不过她男朋友看起来好像身体不太好。”“而且有点眼熟啊,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程稷北将齐郁护在怀里一路出了西图澜娅餐厅,一出来,迎面就是漫天的雪花,被疾风裹挟着,直卷进眼睛里,一下又一下戳地生疼。没一会儿,脸颊就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流出的是眼泪还是融化的雪。程稷北抬头望着夜空,忽而一笑:“看来今天是看不成极光了。”齐郁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似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回到旅店。因为正逢假期,当地的旅店几乎爆满,程稷北他们只订到一个套间,齐郁住里面,程稷北住外面。齐郁进去之前,程稷北又转头看向她。“你要是想回去,我可以陪你。”齐郁冲他咧嘴一笑:“说好了带我来看极光的,今天没有,也许明天就有了。”程稷北的目光沉了沉,“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齐郁脸上的笑意一收,“可我说的是这个。”程稷北见她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程稷北夜里是被疼醒的,最近几天以来,他的病情越来越重,时而昏睡,时而又会被浑身关节的疼痛折磨地难以入眠。他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口腔里弥漫着腥甜的气息,身下的床单几乎都要被他抓烂了。
直到忍过去这一波,他终于长松了口气,扶着床边慢慢起身,想把被汗湿的衣服换下来。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就隐约听到从套房里面传出来的拼命压抑的哭声。他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换好衣服出来,默默站在那儿又驻足听了下,确定声音真的是从里面发出来的。他走过去,轻轻叩了叩门,“齐郁?”哭声忽止,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齐郁打开一条门缝,抱歉地看向他。“你是不是被我吵醒了?对不起……”程稷北说不是,打量着她红肿的眼,眉心紧紧拧住。“齐郁,你要是睡不着,我可以陪你坐下来聊聊天。”虽然齐郁不知道能聊什么,但还是点了下头,从房间里出来。程稷北递给她纸巾,坐到沙发上。齐郁擦干净脸,继而自嘲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很没用,就会哭。”程稷北摇头,看向她的眼神沉静如水,仿佛又透过她看到另外一个人。“没用的是我,因为我的一些举动,直接或间接伤害了许多人,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在这里等死,我才是最没用的那个。”齐郁想说不是,死亡应该是人类要面临的最大恐惧。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直面死亡的。当生命的倒计时开始,没有几个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