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伥虺蜴

    陛下有请，你该走了。

    声调沙哑地发着颤，像被布帛绞紧了，“娘娘……徽……”

    我要让所有人，都被热汤烧成灰烬里的铜骨。

    那根理智的弦彻底断了。

    “g0ng门下钥了，倘若不是要紧事，等闲出不去。陛下容臣歇在外g0ng……”

    和当初招惹耶律炽不同，这次是纯然的折辱。

    他有一张很好的脸，龙眉凤目，姿神端严，偏偏指痕晕红，在这张白皙的面容上显得格外分明。

    徽音并不有多想见姬无难，可他都自己送上门了，怎么能放他走。

    醒耳的掴掌之声，极尖厉地冲出去很远。

    当年确实是他亲手砍下那一刀，可是……

    “叨扰了娘娘。”他不愿再留在这儿了，“臣先……”

    他有一瞬的木然，也是这一瞬间的功夫里，脸白得皎洁。姬无难口g舌燥，舌尖一阵阵的发苦，这苦涩迅疾地漫向被心火烧g的舌根，她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子么？

    她暂且按捺下那阵想要作恶的心思，朝姬无难g了g手指，“过来。”

    连绵的疼痛从颊上弥散，一阵接一阵，像有礌石被挥落山谷，重重击在额顶。他的脸被扇得微微地偏过去，半晌才抬起手，0了0脸上逐渐浮出来的巴掌印。

”

    他对上她冷漠的双眼，只觉b0发的血气直往上冲，在下腹盘成一团发狂的火。

    “贱狗。”徽音牵着嘴角说。

    一道道凌厉的鞭痕，像是雨季之前的蚂螂，每一夜都要从他稚neng的身t里现形。七八岁时母亲还会抱着他哭，可是到了十岁，母亲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将他留在项城郡宅。

    姬无难说没有，“只是一桩小事，犯不着惊动娘娘。”

    徽音“嗳”了一声，脸上还是笑盈盈的。

    再后来呢？

    夜慢慢地深重，风渐渐地萧疏。袍角沾落露水，竟然冷得彻骨。

    y司纸飞旋在周身，是一朵朵薄脆的金纸元宝。

    啪！

    惶然蓬蓬升起，像有蚂蟥爬动，搅得心口细细地发慌。他眼睑开得细窄而深刻，垂目睨视时本该y鸷，偏生瞳仁剔透如琥珀se的琉璃珠，浸在风灯直照的光晕里，更显十分的灿然。

    他想转身就走，哪怕受罚，也好过在这里无地自容。

    这gu森然的冰冷攀上他高挺的鼻梁，然后是面颊，最后才是耳垂和脖颈。姬无难低低地喘息着，脸上慢慢浮现cha0红。

    火灭了，昔日画栋雕梁、丹楹刻桷早已化为飞灰，只有堂中铜骨澄亮明耀。

    他挨过很多鞭笞，小时候是，长大了也是。

    徽音用过往十七年，见证一个庞然世家的倾颓。案角油灯被挥落，火势沿着备好的桐油一路蜿蜒，谢檐燕巢迎风呜咽，宵中满是夺目的煌煌。

    她又在心里问。

    能止小儿夜啼的姬无难一怔，脸白了一丝，下意识要错开目光，重又克制地忍耐住了。

    她低下头去看，只见釜里支棱着一根白惨惨的骨头。锅子里煮着的，是曾经那个锦绣辉煌的元氏。

    “是……”姬无难更加无地自容，“臣是贱狗……”

    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没有良心这种东西了。它被劈成了铜釜下的柴薪。

    这样，你会高兴一点吗？

    她cha着袖子取暖，抬头端详他的脸相，心中却跳蹿起深深的恶念。这火势洒在层层的枯叶上，沨沨翻过许多年前的西宅子巷，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一个穿着大红se纹纱罗袍的人从马背上翻下来，拉住了她。颓垣渐熄的火光映在他琥珀般的瞳仁里，像是续上了一滴新的蜡油，发狂而b0然地燃烧着。

    徽音嘴角慢慢浮起嘲讽的笑意，缓声刺他，“又是谁家要倒霉了？”

    徽音将目光投下去，织金妆花的曳撒铺在地上，沾在无人洒扫的尘埃上，堆出层层水纹似的襞积。

    后来，父亲急症而亡，他十四岁进了锦衣卫……

    她除去簪铛，披着一件白衣裳奔回西宅子巷。

    他直挺挺地跪行过来——和他主子一样，都是天生下贱的货se。

    诡异的感觉爬上脊梁，神思仿佛绷成了一根极细的弦，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语，只能失魂落魄般地踱步上前。

    衣裾堆叠的边缘折s出惨淡的浮光，状若洒金般扩散开来，一重重晕向花苑深处。

    元姬。

    徽音似笑非笑，又将手掌贴过去，温存地抚0着。

    这就是釜底ch0u薪吗，母亲？

    姬无难的脸更红了。

    她的手很冷，永是捂不暖的。

    这算什么呢，她在心里问。

    三代世袭

    说罢，又为这简洁的答嘴找补，“今日讲筵迟了，淮王多留了陛下一段时辰，要将章句讲足。臣在外殿等候通禀，酉时前才得了机会陈说，这才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