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雪落树枝tou君子兮俊彦

    到家之后，奶奶已经做好了饭，手擀的面条煮好过凉水，浇上卤汁，筋道又好吃。

    越往里走，越安静，后来甚至连虫鸣声都没有了，死地一样寂静。

    据知情人士透露，严鸿知的记录是一顿饭吃六碗面条，她不满道：“我那是干活饿的。”一瞥成老头，“再说了，我当时是跟你爷爷比赛，谁吃的多，谁下午的活就不用干！”

    空气仿佛很久都没有流动过，愈来愈重的窒息感环绕着他。

    今天的太阳还格外大，格外晒。玉米叶子又长又硬，晃得他什么都看不清，精神像被热气蒸了出去，看什么都带着重影，行动也慢慢变得迟缓。

    “南边有个村的人，去地里送饭去，让人家挖了几个大血洞扔在玉米地里。”奶奶吃完她的第三碗面条，碗一撂，说：“运河旁边那片玉米地又大又偏，太危险了，这几天甭去了。”

    他在路边捡了根结实的棍子，向那片玉米地走去。

    醒来时，成君彦睁眼看到的是自己房间的屋顶，目光下移，墙壁上挂着武侠的手绘海报。

    正在墙根儿刷鞋的老头，挺直腰缓缓酸痛，叹出一口气，低头继续刷。

淡的花香味萦绕在身边。

    从奶奶家房顶上能看到河，长长一条玉带流淌出细碎的光芒。他闲得无聊，挑出一柄仿清式的铜制望远镜，看空中盘旋的黑鸟，看村小学院中飘扬的红旗，看河边走着的小人儿……

    “为什么？”成君彦的眼睛从碗沿上露出来，略感心虚，心想坏了游泳被发现了么，明明是晒干了头发才回来的。

    中暑了么，成君彦甩甩头，踉跄着向里面走去。再向前，玉米苗越来越稀少，前方是一小块儿空地。

    透过叶与叶之间的空隙，成君彦看到了背对着他坐在地上的树雪，头发散乱了，衣服也不整齐。从他的视角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树雪”他想要去她那边，晃了晃，竟一头栽下去。

    “是她吗？”他看到什么，拿下望远镜，换了只眼睛重新看，“真是她。”

    不能去河边玩儿，成君彦一下子空下来，虽然跟村里孩子都认识，但是没有特别好的玩伴，他更愿意自己待着。

    车上是空的，理智告诉他现在不能继续孤身往里走，最好的办法是回去多叫些人。可一来一去，近半个小时就折进去了。

    ——

    但他连她的脸都看不清，就无意识地合上了眼睛，五感封闭，再无法呼吸。最后，像是在水中憋到极限，所触所感已经突破肉体的桎梏，他闻到了浓郁的花香。

    那条路前后都空荡，一眼望到头，没人也没车。

    从房顶上看起来近，真要过去，还是得跑一段时间。

    麻花辫，白衣服，在太阳下白得晃眼，沿着河边路一直向南走，成君彦移动望远镜看向她的前方，正是那片浓密的玉米地。

    接下来的几天，他见天地搬着宝贝箱子爬到房顶，把不怕晒的东西摊开了摆到旧报纸上，去去潮气。

    心脏也跳得很快，呼吸越来越短促，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成君彦啧一声，“上那干嘛去。”平移到她身后，看了一会儿，发觉有个男的一直都在，再后面，一辆面包车不远不近地跟着。

    “坏事儿。”成君彦赶快下房顶，一阵风似地刮出大门，临了还丢下一句：“爷爷你脸怎么发绿啊？”

    “行。”成君彦听话，拿筷子背点点桌子，“奶，你这就歇了？功力有所退步啊。”

    求生的欲望让他拼尽全力集中仅存的精神，睁开眼睛看到一线天空，树雪正朝他走来。

    是自己家没错。他猛得清醒，却没能猛得坐起来，腰背酸得要死，浑身上下就一个字——虚。

    “听说最近来了一伙外地逃窜来的杀人犯。”奶奶眼睛瞪大了，吓唬他：“把你拖到地里去，掏你的心肝肺！”

    他连忙拨开挡在身前的叶子，踏入那片空地。

    成君彦抄了好几个近道，终于在十几分钟后赶到那条路上。

    成君彦哟一声，“谁赢了？”

    他没有迟疑，顺着玉米被踩过的痕迹，轻手轻脚地摸进深处。

    “多吃点，长高个。”奶奶给他又添一碗，让他最近先别去大运河了。

    好像在他踏入玉米地的那一刻，就闻到了这花香。

    “反正有人吃了七碗。”奶奶起身去盛面汤，“不是我。”

    地里都有一条条土埂供人走路，走近发现那辆车就停在土埂上，压弯了周围一圈玉米。

    如果这味道可视，那就是无数条藤蔓缠绕在他身上，一点点收紧，亲昵地靠近他、喜欢他，亦或者是像看食物一样地审视他、吞食他。

    “对。”爷爷也插嘴，“最近先别去了。”成君彦眨眨眼，坏了发誓也被发现了么。

    成君彦捧着比他脸大的盆吃饭，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爷爷奶奶心照不宣地把他当小猪养，这碗刚吃完，下一碗就准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