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的时候,程茵不小心掉进湖里,程若跳到湖里去救她,但没能救上来,”程致远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苦楚,“和现在一样,我是通过卫星电话知道这件事的,我当时在印度洋上,和现在一样。我没看到我女儿的最后一面。”
“你答应了前妻的恳求?”
程致远说:“程若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毕竟也跟着我姓‘程’。”
一通通话录音播放完毕,手机屏幕的光亮熄灭,进入待机阶段。
李泽文道:“程若,恐怕你之前一直认为自己和程茵同父同母,否则你不会如有恃无恐。只可惜你母亲比你想得更有节操一些,程茵并非她和潘昱民的私生子。不论你是生是死,有没改变容貌,都无关重要。你的DNA清晰证明了你是程若。刚刚的水杯上除了有你的指纹,还有你的DNA——你的生父潘昱民正在前往公安局的路上。一个简单的DNA测试,我就知道你是程若。”
难怪他之前让人送一杯水进去——这是审讯室外所有人的共同心声,众人的视线整齐划一地落到了胡雅手上。
因为她沉迷观看审讯无法自拔,手里还拎着装着水杯的塑料袋,王文海对胡雅一个“快去干活的”眼神,她赶紧拿着杯子冲去技术处。
“如果说对潘越下手是机缘巧合下的行动,但我没想到,你会对自己的妹妹下手,”李泽文的声音逐渐变得冰冷,他的语调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起伏,现在终于带上了鄙夷和愤怒,“毫无疑问,你是高功能的反社会人格者,你天生冷漠,没有愧疚,没有良知。但是,你居然利用善良的妹妹,即便不会游泳也要跳下湖救你的妹妹,施以处心积虑的谋杀。”
“我想,潘越坠楼一案给了你不少的启发,你发现伪装成意外事故的谋杀才是完美犯罪。世界上绝大多数完美犯罪基本上都发生在熟悉的人中——这起也不例外。为了让妹妹溺水而亡,自己‘不慎’入湖中,你了解程茵,知道她会跳湖来救你,哪怕她自己不会游泳。”
他声音不高,但因审讯室外一片寂静,他的声音几有金石之音。
随着这句话尾音消失,程若——不,现在终于可以叫程若——一直以来的表情终于崩裂,她冷静镇定的面具完全破碎,她完全换了一张脸。她得体的微笑、自信的眼神伴随着谎言的破碎一去不复返。
不需要任何提示,郗羽下意识意识到,这才是她真正的表情。
程若非常愤怒。她几乎要从凳子上跳起来,隔着玻璃郗羽也能看到她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抽动,就像冻土解冻的模样。她发出了进审讯室后最富有情绪的声音:“我不希望她真的会死,我只想让她听话!”
“我想程茵应该很听你的话,”李泽文说,“不过在你入狱的一年半时间里,她逐渐脱离了你的控制,有了新朋友,有了新生活,是吗?”
程若重新跌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露出极度的讥诮:“她还有了喜欢的人。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居然喜欢潘越。”
“因为有违伦理?”李泽文的语气微妙的一停顿,“当时的你以为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妹,但你犯下了那么多起罪案,每一起都无视道德与法律,你居然会在意这点。”
“我不在乎他们之间是不是喜欢,可她不应该因为潘越和我对抗。”
“也就是说,为了惩罚程茵而不是因为潘越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在楼顶时,你把潘越推下楼,并导致他的死亡?”
最初的愤怒之后,程若气息平静下来,她冷然一笑:“既然我能做到,为什么不做呢。”
审讯室外的警察们对视一眼,深感欣慰,程茵的这句话相当于是承认自己犯罪了。
“是啊,杀人不难,”李泽文的声音有些感慨——这对他来说是很罕见的,面对任何事情他都用理性分析,因此很少流露出这样感性的叹息,“对你这样有着超强学习能力、且不会被愧疚感折磨的人来说,学习谋杀技巧一点不难。这世界上大部分人自我保护能力低得可笑,这个世界都是你予取予夺的乐园。”
程若沉默了许久,李泽文也没有开口,他留出时间给她思考。
许久之后,程若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奇特的笑容:“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这样的,都试图从这个世界获取自己需要的金钱、权利……可绝大部分人没有能力做到。而我有这样的优势,为什么不去利用呢?”
“有人利用自己的才华,有人利用自己的勤劳,你的冷漠也是一种能力,”李泽文难得地表示同意,“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确适合研究社会学。”
“这是你的推荐信的一部分?”程茵反问。
李泽文没有否认:“程若,如果我无法证实你的犯罪行为,我会为你写推荐信的。”
“程若……这个名字真是久违了,”至少三分钟后,她以一种奇特的语气说,“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叫我‘程若’的人。”
“冒名顶替会带来心理偏差,即便对于你来说也不容易,我相信这也是你一直在看心理医生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