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青蛙、蚕变成蛹而高兴的时候,我只想弄死这些恶心的动物;当她为了野猫死掉而掉泪的时候,我毫无感觉,只觉得她哭兮兮的惹人厌;就算捉弄程茵,顶多能让我兴奋半个小时——而你,是我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虽然你像躲避毒蛇一样躲避和我妈,我还是很早就知道你是我的父亲,大一点后我还仔细调查过你。”
说到这里,程茵嘴角上扬,露出一个不经过任何训练就能露出的微妙笑容。
“调查结果让我很高兴。我知道,你害死了不少人,你抛弃女友和女儿,你背叛妻子和儿子——你做了那么多坏事,可你依然过着世人眼里成功人士的生活。这么多年来,你没有感觉愧疚,也不会想到跟自己的受害者,比如周宏杰这些人道歉。
“我有个三个父亲,我名义上的生父死得很早;我继父是像大海一样的男人;只有你,我的生父——我很高兴地知道,自己不是独特的,我们是一类人,我的父亲和我一样,都没有所谓的‘良知’。”
这席话宛如一颗子弹击碎了潘昱民的头,他凝固在座椅上良久,之后也没说过一句话。许久后他沉默从椅子上站起来,木然一张苍白的脸,没有和任何人对视,一言不发走出审讯室,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刑警们用奇特的目光看着这位建筑师,又看向屋子里的程若,觉得这父女两人前所未有的相似。
王文海抬了抬手,派了个警察送他离开。
很快,郗羽成为今天第四个和程若在审讯室见面的人——要知道今天一早她俩从同一张床上醒来,不过几个小时,两人像隔了一个平行世界。
郗羽迎着程茵冷漠的视线敛衣落座。她想,面前这个人和程茵长得如此像,可两人一个是天使,一个是恶魔。由此可见,心灵的差异的确比相貌的差异大多了。
郗羽先开口:“程若,就算你不提出见我,我也想见见你。有个问题我想问你,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才能回答我了。”
程若反问:“和程茵有关?”
“是的。5月16号那天下午,程茵到了我家,她是放学后来的,当时的时间是5点到6点,她跟我说‘潘越的事情,我对不起你’……她溺水的时间是当晚8点多,是不是因为她对我的承诺导致你杀了她?”
程若不接她的话,转而说:“我认识你的时间比你想的要更早一些。”
“是不是我和她当同桌的那时候?”
推理过程并不复杂。郗羽和程若的唯一交际就是程茵,初一上学期时程若还在少管所,那一定是下学期发生的。
程若说:“你对程茵的影响够大的,在家里的时候,她开口闭口都是你怎么怎么样。潘越对她的重要性也许都不如你。”
“我不以为我有那么重要。我们是同桌,应当互相帮助。”
程若盯着她的脸,像是要把她彻彻底底看清楚:“你太低估你自己了。即便你是程茵的情敌,她依然处处为你考虑。哪怕在她死前的最后十分钟,她依然坚持己见,告诉我‘我不能让郗羽被冤枉’。”
郗羽恻然。“最后十分钟”,就是程茵的最后时刻,而她依然为自己考虑。
“仔细想起来,这事儿很荒唐的,我的弟弟妹妹居然都很喜欢你。你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能吸引他们呢?我想这个问题已经很多年了,”程若微微抬起下颚,道,“这两人我和你接触时发现,除了优异的成绩外,你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郗羽不语,垂下眼,陷入了思考。
审讯室外的蒋园觉得有点不妙,她小声问李泽文:“要不要去干涉一下?程若的话杀伤力很大啊。”
李泽文轻轻摇了摇头:“她应付得了。”
审讯室内的郗羽经过一分钟的思索,抬起头,用她微微发红的眼睛看回去:“程若,你是不是嫉妒我?看到潘越、程茵对我的重视程度那么高,你嫉妒我?”
程若反问:“你的自我感觉总是这么良好吗?”
“怎么说呢……”郗羽以一种写论文的实事求是态度道,“我对人情世故不感兴趣,通常情况下我懒得管别人怎么看我,可有一种感情我绝对不会错认,那就是嫉妒。从小到大,我都是在别人的嫉妒视线中长大的,你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程若抿紧了唇。
“我猜测,你跟我说这番话是想打击我,让我感到挫折和失败,就像刚刚对你父亲一样。但如果你以为我是这么轻易被挫折击倒的人,那你就错了。昨天在车上,你问我在美国读书的情况,当时我怕打击到你留学的激情,没有告诉你全部的实情。
“我可以告诉你,读博士这几年,我清醒的每分每秒都是焦虑的,吃饭在想、洗澡在想、做梦都在想……你能理解一下子从全学院最聪明的人变成全学院最笨的那个人的感觉吗?低年级时担心自己的英语不够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掌握某学科,高年级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适合做科研,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终点……那种自信心崩溃感,比我在你这里受到的打击大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