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诧问才上脑海,就见连云的手一拢,收了回来。
连云胸口多了个黑峻峻的血窟窿,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鲜血淋漓的手中,握着一根惨白的龙骨。伤口对他来说恍若无物,连云双手一合,把龙骨并在手中,毫不吝惜地转动手掌,不时竟将长骨搓成了一堆齑粉。
他闭起眼,似乎回味着什么,嘴角勾出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苍碧现下知道了,那是切切实实地在笑,随即浅笑敛下,连云又皱起了眉,睁开眼,以指沾骨粉,在虚空中勾勒起来。
骨节分明的长指起落,划过之处闪起道道荧光,细细密密地描绘出一具人形轮廓,再一处处雕琢,笔直匀称的双腿、如玉的指掌、殷红的唇瓣,上唇中央微微撅起撩人的弧度,挺拔的鼻梁纤巧可人,灵动的瞳仁是上品翡翠,淡扫的眉是远山一缕烟霞,银丝如雪、白衣如云……
终于,一丝不苟的雕琢汇成了比珉玉更纯净的人儿。
“那是我……”苍碧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无数次在镜中欣赏过自己的容颜,自然知道自己生的什么模样,可若让他离了镜,单凭记忆描绘,却完全没有把握画出几分相似,若不是连云的描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五官竟还有这些小细节。
但连云竟毫无差的单凭回忆,就把他分毫不差地造了出来——用切身的胸口长骨。
连云伸手触向捏造的苍碧肉身,见满手是血,顿了顿,收回手,这才想起在伤口上点了几处止血,幻出一股清泉,把双手清理得干干净净,才终于抚着银发,将怀里揣着的一抹莹白残魂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引入躯壳。
魂碎至此,也只有出自近乎化神的深厚修为之人,还带着生气的心口骨,才能塑身安置。
镜像落下,逍遥收了水镜,解了对苍碧的禁制,轻飘飘问:“他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保你,你仍要一念莽撞,让他的付出付诸流水?”
苍碧心神早不在此,猝然起身,碰翻了身下的凳子,撞开门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逍遥笑了起来,看那样子根本没有要拦人的诚意,勾指唤潮,卷到苍碧跟前,把他从木阶上拎了回来:“慢着。”
“逍遥大人,您让我去吧。”苍碧眼中翡翠的新绿与触动的血红融出一抹混杂着痛楚、震撼、哀求的复杂颜色,“连云为我做了这么多,难道我能置身事外?他要我好好的,可他不在了,我怎么好?”
“不自量力。”逍遥道。
“我知道。”苍碧清越的的嗓音落地有声道,“但我要一定去幽冥界把他带回来!”
“怎都不听劝呢。”逍遥笑着摇摇头,早有准备般摊开掌心,幻出两枚墨蓝色丹丸,“这是凝神丹,能暂时提升修为,只有半个时辰的功效,一生只能服一次,第二次下腹就是灰飞烟灭的代价。”
“逍遥大人!等我回来做牛做马报答您!”苍碧如获至宝地接过,收进怀里,明白了逍遥的用意,他修为本就不高,再提升也有限,顶多对付些魍魉小鬼,不可能敌得过地下的神祇,另一枚自然是给连云的。
逍遥面面俱到地又在苍碧身上施了一道术法,顿时让那如玉般的小狐妖整个人都黯淡了几分,镀上一层冷森森的阴气:“我封冻了你的生气,切记不可与鬼类接触,生灵之气与鬼相冲,即刻会掩藏不住。”
苍碧只差没给这尊笑面大神跪下了,逍遥干脆送佛送到西,挥一挥衣袖,直接把人幻成一缕青烟,引到了幽冥界。
苍碧前脚一走,房里就剩逍遥一人,他也不离开,气定神闲地拿过那块难得无人问津的豆腐,看着紧闭的窗扇,抄起筷子往嘴里送了一口,没有酱油的香咸,实在寡淡无味,也不知那小狐狸什么品位,连吃食都于模样一般,白得褪色似的。
窗外传来一阵木料被摩擦的轻响。
逍遥一脸早知如此的笑,只若无其事地看着。
窗外,魁梧的条纹大虎两爪高扬,挂在窗棱上,杏色小兔站在他爪上,长耳朵高高竖起贴着窗扇。
“走了没?”城旌压低嗓音道。
“嘘,还在呢。”爰爰原地蹦了两下。
“我我我……我快挂不住了……”城旌哀怨得快哭了。
“忍住忍住,被发现就糟了。”爰爰摸了摸抠在木条上的利爪。
这两只见苍碧神色有异,匆匆跑进连云阁就觉着不对劲,逍遥大人在旁,他们又不好明目张胆地闯上去,只能想出这蹩脚地一记——偷听,可暗中上墙容易,城旌这么个庞然大物,要落地无声就强妖所难了。
“再忍忍,我听到脚步声了,逍遥大人要走了。”爰爰一侧脑袋,“嗯?怎么越来越近了?”
话音刚落,木窗吱呀一声开了,窗板挤着城旌毛爪子和爰爰后背,直接把他们送了出去。
城旌一掌捧住爰爰,心中叫苦连连,看来要摔个五体投地了……
没想到身子才往下一沉,就止住了去势,爰爰探出脑袋往后看,只见逍遥大人提棉花似的拎着城旌壮实的后颈,随手一挈就把一虎一兔扔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