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四十分左右,廖云帆回到了翠亭雅苑。翠亭雅苑里栽种那些长得很茂盛的槐树上,有知了正在疯狂地乱叫。翠亭雅苑的夏天是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的,它是最凉爽的度假胜地。一是由于地势好,二是由于能够遮阴的树木多。不过廖云帆并不喜欢翠亭雅苑里郁郁葱葱的树木,因为那会招来很多的蚊子和蝉。在那些睡不着的夜晚,他只能听着阳台边上的蝉一声声地叫,直到蝉都叫累了休息了,他还是在盯着看那黑漆漆的天花板。
廖云帆在一片蝉声中轻轻地推开了大门,这个时间不是很晚,所以他担心会碰到陈凤仪在看电视。其实他还是应该早点回来的,不过赵樱家的晚餐太有吸引力了,他留下吃了晚饭。吃完后赵樱送他到公交车站,半路上赵樱又亲了他,在一条没有人的小路,廖云帆的心跳差点飙到一分钟一百三。
“下回我们什么时候见面?我可以到你家来找你吗?”廖云帆和赵樱两个人并肩站在公交车站牌边,廖云帆急切地问他。
“你什么时候来都行。”赵樱说。
“万一你不在家呢?”廖云帆问。
“我在家的时候更多。”赵樱说。
廖云帆还想说点儿什么,可是平时老是不准点的公交车今天竟然准时来了,他只好背着他的大书包挤上了车。在车开动之前,他眼巴巴地隔着玻璃门看着赵樱,并对他挥手说再见。赵樱没有对他挥手,但是却一直目送他直到看不见。
于是就这样,廖云帆到达翠亭雅苑的时间变成了晚上的八点四十分。他小心翼翼地在玄关处换下鞋子,并侧出一半身子打量客厅里的情形。客厅里开着灯,但好像并没有人,也没有电视机的声音。
廖云帆心里压的那块石头落了下来,他轻手轻脚地踱过客厅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客厅里虽然开着灯,但是空无一人。电视遥控器好好地摆放在玻璃茶几上,对面的液晶电视黑亮得能映出廖云帆的身影。廖云帆横穿了客厅,踏上了楼梯。
翠亭雅苑的楼梯是旋转式的,廖云帆转了两个弯才到了二楼。二楼倒是没有开灯,这里有陈凤怡和廖星澜的卧室,并且还配有两个洗手间和一个书房。廖云帆所住的三楼就只有杂物间了。其实廖云帆猜测,他现在住的那个房间最初的设计可能是保姆房。
廖云帆望了一眼二楼,真的一盏灯都没有开。这还挺奇怪的,整座房子只有客厅亮着灯,而二楼却没有。不过这不是廖云帆需要担心的问题,他现在只要去往自己的卧室就可以了。于是他继续往上爬。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廖云帆差点没抓稳旁边的楼梯扶手。他紧张地转过头,廖星澜正站在黑暗处看着他。
“你昨天没有回来。”他说。
就像突然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一般,廖云帆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在这炎热的夏季,他竟然感受到了彻骨般的凉意。廖星澜站在最暗的地方,就像来索魂的鬼。
“我去了朋友家。”廖云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廖星澜突然笑了,这笑声有点毛骨悚然。“哦,原来你还有朋友。”他说。
廖云帆下意识的反应是赶紧跑回自己的那个小房间,然后重重地锁上门。虽然他从来没有把这里当成过自己的家,把那个疑似保姆间的小卧室当成自己的东西,但是现在,他无比地渴望能躺在那张床上,他必须要回到那里,必须要离廖星澜远远的。于是他也这么做了,他毅然决然地回过头继续向上爬楼梯。越到后面爬得越快,甚至一次跨过两个台阶。到了三楼,他也不顾身上沉重的书包,撒开腿就往前跑。到了自己的卧室,他重重地锁上了门。他抛下那个书包,后背抵在门上急促地呼吸。
廖云帆度过了心惊胆战的一夜,这一夜他又失眠了。他听着窗外烦躁的蝉声听到了凌晨四点钟,他一直听到外面下起了稀稀拉拉的小雨,这雨声非但没有让他平静,反而让他更加不安。廖星澜肯定会去告诉陈凤仪吧,他怎么可能会为廖云帆保密夜不归宿这件事呢?廖云帆就在床上,一边听着雨声,一边等着明天即将到来的命运。
可是第二天早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廖云帆顶着浓重的黑眼圈从床上起来,穿上校服,背上书包,准备去上学。在客厅吴妈正在为陈凤仪涂指甲油,比婴儿的脸还要鲜嫩的粉红色。陈凤仪借着窗外雨过天晴后格外明亮的晨曦,端详着已经涂好五个指甲的左手,吴妈低着头认真地涂着她的右手。
廖云帆就这么站在两个人的面前,陈凤仪早就看见了他,但是不屑于理他。事实上,从廖云帆到这个家的那一天起,除非廖志国也在场,陈凤仪是不会对廖云帆说一句话的。对待廖云帆,陈凤仪有着自己最独特最解气的手段,那就是对他视而不见。
吴妈已经涂到陈凤仪的右手无名指了,陈凤仪还是没有搭理廖云帆。但是他站在哪里的时间太长,长到都快要失去作为空气的价值。陈凤仪终于有点不耐烦了,皱起描画得细细的眉毛瞪了他一眼。
廖云帆这才大梦初醒般地拽着自己的书包带子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