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将至,山庄上下忙成一团,唯独一个少年仰在廊下睡着大觉。
月蔻指挥着小厮把纳礼分类,贵重些的小心放进鎏金箱子装好搬去“滔霞水榭”,次些的囫囵塞进库房作数,待忙完这阵再仔细分。
冬日暖阳一样晒人,月蔻粉颈玉额已浸出细密的汗珠,她顾不得擦拭,摞起那几只精致的梨花木匣子捧着就往长廊这边走来。
月蔻作为大丫鬟,她要过路,身边路过的即便是再忙都要停下来让她先过,摞起的匣子遮去了她一些视线,她哪里想得到宽敞的廊子下乱七八糟地睡了个人,大爷还流着哈喇子,四仰八叉伸着,顺利成章地把她绊了一跤。
眼看纷飞的匣子就要坠地,她魂得都吓没了,尖叫声把熟睡的少年吓得一激灵,醒了。
却见眼前一花,电光火石一瞬间,一个挺拔的身影快到似凭空出现了自己面前,他左手负于身后,右掌稳稳托着摞好的匣子。
月蔻捂着还咚咚直跳的心口,瞧了眼恩人,赶紧道谢:“哎哟……魂儿都给我吓没了……感谢大少爷,呼……要砸了这些礼物,蔻儿只能寻个地方吊死了……”
赢曜剑眉微蹙,提醒道:“年末了,莫要再口不择言说这些晦气的话。”
月蔻不敢顶嘴,只抱歉地吐了下粉舌,微福了一礼,赶紧接过少爷手中的匣子,又想起要找绊自己一跤的家伙发难,拧着秀眉去看那“罪魁祸首”,却见那人揉着眼睛,同样一脸愤懑。
“呀!少爷!”见了小魔头,月蔻一阵手忙脚乱,赶紧又把匣子放下过来帮他整理衣服,“少爷怎睡在这处?这冬天的太阳只看着暖和,着凉了可如何好……行墨呢?他怎么敢将你一人留在这儿打盹的?”
白鹿庄的百岁荣,现任临月阁主唯一的儿子,“小太岁”的名头已江湖皆知,月蔻一见是他,心底凉了大半。
“哎哟……跟我娘久了,你也开始啰嗦了,我使他下山帮我买糖人儿了,你刚才那一嗓子,差些把我吓得掉进池子!”
月蔻毕竟是庄主夫人的贴身丫头,当着这么多人训斥怕她难堪,赢曜不经意地迈了一步,半个身子挡在她身前,欺身朝岁荣赔罪:“是师哥不好,耽搁了时间,现就是再要紧的人来我都不见了,只陪你,好不好?”
小太岁嘴巴一撇,眼睛一翻,身子扭向水池一边不满道:“正事要紧,可不敢耽误‘炎麟儿’大侠,本来我也没指望你陪我来着,不过就是随口一提,你这幅样子反倒像我强迫你了……我才不稀罕。”
赢曜真是吃他这幅小酸样,俊脸带笑,如风过冰山,寒霜破晓。
“哪还有甚正事大得过陪你?不是你要求的,是我向你讨的,弟弟陪我下山听书去?”
冰山般难以接近的大少爷也就只有面对这小少爷能得见这幅面目了,月蔻之前甚至都以为大少爷不会弯腰,永远见他都是一副挺拔端正的模样。
丫头还在发呆,却见大少爷背在身后的手掌一个劲儿地朝她示意,她连忙会意,躬身退到一边,捧了匣子就往滔霞水榭逃。
看到她跑了,岁荣才反应过来是赢曜在打掩护,当即就要发作,却见那俊脸又朝自己近了几分,英俊少侠满脸羞红,眼神快速看了看两侧,朝他小声道:“陪我去吧……任凭弟弟施为……”
小太岁喉头一干,坏笑着打量了他一番,道:“全听我的?”
“……全听你的。”
行止山,横断大宋与百越自成要隘,百十年前,初代临月阁主代表百越力退中原各大派进攻,名声大震,百越尊其为首,为他在行止山修了这白鹿庄。
历经三代传承,白鹿庄的盛名已无人不知,如此盛名庇佑之下,又是商贾往来大宋、百越及大理的必经之地,山下的村庄也繁荣鼎盛,如今已成长为一座富裕小城。
赢曜背着岁荣从山顶一路疾驰飞跃,山体多是怪石沟堑,寻常人想上山难如登天,需得日出自山底启程日落才能到达白鹿庄,轻功好些的也得用两个时辰,赢曜背着岁荣,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背上的猴儿兴奋已极,一路欢呼怪叫动弹个不停。
二人戴着银质面罩遮去眼鼻,一个青年身形俊逸挺拔,一个少年身形张弛活泼,皆是一身华服,高大的那个披着狼毫大氅却不显臃肿,利落的下颌线和薄唇已能窥见其人英气,修长的手掌紧紧牵着少年的手,无论是从手背的青筋和关节老茧,都能看出这双手的主人是个练家子。
今年岁末是这座小城最繁忙的时候,因白鹿庄每隔五年会在元日前十天发布纵横榜,纵榜定天下英雄,横榜评奇巧兵器,届时无论敌友,皆可上白鹿庄吃喝共论一场,百年来已成武林一大盛事。
眼看着纵横榜发布之期将近,小城里已涌入了许多江湖人士,赢曜二人的打扮反倒不那么扎眼了。
城中酒楼仅白矾楼一家,要听说书歇脚也只那一个去处,作为白鹿庄的产业,其规模不逊京城酒家,三层相高,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
老远就能瞧见里面已塞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