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飞的车在路上开得飞快。
时间是早上七点。
天还没有亮,视野所及之处一片雾蒙蒙。
n市以一些人对树木登峰造极的崇拜而闻名。虽然这并算不得上什么好名声,但是每到夏天都会有数不清的游客大老远地慕名而来,只为一睹参天古树覆盖整座城市的苍翠画面。但是现在n市漫长的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这里的春天也总是来得比其他地方晚一些。大概两个月之后才会伸展枝芽的树木现在大多都还光秃秃的。
此时如果往车窗外看,除了偶尔有一两棵飞速向后闪过的树木枝干因为被栽种在路灯旁边,看上去还算有些生机,其他更多的尽是些棵棵相连的,层层叠叠地僵立在小路两边的扭曲黑影。那些阴暗无声的树影在将明未明的黯淡晨光中,猛地一看就好像是黑暗中的怪异人群……
路上只有李云飞一辆车的车灯孤独地亮着。
今天原本是他休息的日子,但现在他正熟门熟路地打转方向盘拐进一条路灯更加暗淡的隐蔽小路。在那条小路的尽头,白色大理石建筑的尖顶看着就像打破了乌云笼罩似的穿过黑压压的树叶层,高高地冲出来,像一柄剑直直地指向天空。
那是n市市立医院的主楼。
李云飞近两年参加规培的疗养院也是市立医院的下属精神科中心。一般来说需要他到本部的情形并不是很多,但是最近这两周他不得不每天在疗养院和本部之间来回穿梭,连本就难得的休息日也基本天天都要到本部报道。
这都是他自找的,李云飞轻轻叹气。他沉默地看着窗外歪扭横斜的影子飞速向后闪去,面前又有更多的黑色树影迎面扑来。车载音响时不时传出滋啦滋啦的杂音,直直往人耳朵里钻,让他更加心烦意乱。车载电台里偶尔传出一两句模糊不清的播报非但没能提供任何安心感,反而衬得车里的气氛更加安静了……
静到了让人汗毛直立的地步。
唯物主义者过分理性的脑子没受氛围影响跳出诡异的故事,但巧就巧在这令人不安的无声中,有一抹幽灵般的白色诡影非常应景地突然从车窗里一下闪过去!
李云飞在瞬间狠狠踩一脚刹车,尖利的刹车声登时震起一大群潜伏在树林里的黑色鸟群!他皱眉着骂了一句,把车靠在路边停下的动作却很稳妥,他还甚至记得要在下车前拿上自己件被方方正正地摆在后座上的黑色羊毛大衣。
而在路的另一边,丛丛树荫里立着一个看上去惨淡得不像人类的影子。
李云飞晃晃脑袋,几番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在不远处的黑暗里,确实有一个不人不鬼的影子正直挺挺地站着,径直地看向这边,像在等着李云飞自己走过去一样。
李云飞毫不犹豫地向人影的方向大步走去。没走几步他就可以百分百确认那模糊而晦暗的影子确实是个人,而且是个个子很高的身型枯瘦的男人,如果站直了可能会比李云飞还要高一点。
已经没有什么形容词足以用来描述当下情形的诡异了。
那个看上去快要融化在厚重树影里的惨淡人影从头到脚都在幽幽地散发着一种浅淡的白光——男人头发白得好像新雪,肤色也与健康肤色的白净不同,是一种没有血色,近乎透明的惨白。
走得再近一些,李云飞能看到男人身上的衣服也是一种洗到褪色的非常浅淡的蓝白。
那个人影似乎并没有想要转身逃跑,更可能是僵住了,所以只能一动不动地戳在原地。
李云飞一眼就看到男人病号服上标示的熟悉的医院名称——n市市立。
“唉,上辈子欠他的。”李云飞啧了一声,他当然认识这个最近在他手上算得上最棘手的病人。男人的情况要是让他的导师见到了都会连连摇头。
首先是关于男人不但没有任何现成的医疗资料,连男人的病历和档案都是在被送到医院时由李云飞亲手新建的。还有从手术台下来之后,男人在icu整整了躺一个礼拜。原本薄薄的病历理所当然地被大段惊心的记录塞得满满当当,一些涉及器官缺失,一些和极端营养不良的情况有关,还有一些关于遍布全身的新伤旧伤的详细记载,再就是虽然生命体征已经平稳,但男人脆弱异常的体质还是绝对不容乐观的事实。
这一切倒也并不是说男人得了是什么不治之症,反而那些被记载下来的病痛情况再糟糕,大多也都是皮外伤而已。人类的身体是很顽强的,即使少了一些部件,但只要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心的照顾,情况都总会有好转,可能就算男人自己不愿意,他的身体会挣扎着活下去。
所以更让人头疼的应该是男人异常的精神状态。但如果要让李云飞来说,男人会有如今这样的精神状态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他几乎可以说是被李云飞从坟地里挖出来的,是被从死神的镰刀下里硬抢回来的。
话要说回两个月前。
在那个比今天还要寒冷的冬日午夜,如果那天夜里不是李云飞碰巧在临近午夜才交班,如果不是他一时兴起在想到距离疗养院并不算远的海边走走,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