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竟然有些紧张。
一张口,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道应该说“在做什么?”“你在采药?”“斓萃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太蹩脚了。
不好。好像无论他说什么,都显得他别有用心。
他几乎都能预见徐悯言惊慌地回过身来看他,带着满眼的警惕,好像受惊的鹿。
终于,秦函川说:“你今天的发饰很特别。”
麻织的绳子松松一系,看似随意却光亮齐整,没有任何碎发,浅灰的绳子衬得他的发丝乌亮,上面还坠着两个小指甲盖大小的棕色木符,上面均刻着平安二字,大概是街市上买东西的小赠品。
这声音徐悯言再熟悉不过了。一下出现在他身后,他慌得措手不及,不防手指一紧,织晶藤周身的刺一下扎破了他的指尖,倏地渗出血来。
毒素迅速侵入血肉,剧痛袭来,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就一阵头晕目眩,腿脚一软,往下跌去。
秦函川瞳孔骤缩,往前一搂接住了他,紧紧抱在怀里,低头看时,徐悯言的手指缓缓滴血,人已经面色惨白,眉心皱着,无意识地露出痛苦的表情。
“来人,快来人!”秦函川。
他们还没能说上话,徐悯言却先倒下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仓皇地抱着徐悯言,向煦华宫赶去。
不,你不要死,你不能死。
一股无名的恐惧争先恐后爬满他的胸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他是不是曾经也差一点也丢失过重要的事物,差一点也被这样相似的绝望淹没?
好像有无数被压抑的东西要冲破他的心头,而最初的爆发过后,如同空虚的火山,什么也没有,只有空荡荡的灼热萦绕在心头,烧得他头痛欲裂。
徐悯言被送到了熟悉的病床上,左手无力地垂下,殷雪莘责备地看了秦函川一眼,他却视若无睹,执起那只手,塞回了被子里,小心盖好,神色极尽温柔,就像一个普通男子对待深爱之人那样。
如果不是早已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撕扯,殷雪莘说不定真的会被秦函川此时的神情骗过。
“尊主闲来无事吓他做什么?织晶藤有剧毒,采集的时候万万不能分心,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本宫的斓萃会该如何是好?”殷雪莘叹气,配了副方子让他们下去煎解药去了。
秦函川皱着眉头,手掌心里握着徐悯言的手指,已经开始泛凉了。
徐悯言其实没有完全昏过去,他还有一丝神智清醒着,隐隐约约感到一个熟悉的温度靠近着他。他模模糊糊知道,那大概是他的函川来了。
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平静地相处过了?他犹犹豫豫地想着,脑中乱如一团浆糊。
他贪恋这样的温度。
也许那温度无比危险,稍稍靠近就会令他身心俱焚,可明知飞蛾扑火,却还是忍不住。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极力克制不要去见函川,然而每逢听到旁人谈起函川的什么消息,他总是会格外留心。
函川又熬夜了,他怎么会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函川去巡访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函川夸赞了今年的新茶,可惜不再是他煮的茶了。
纷纷扰扰的琐碎片段如同积云,无形地压上徐悯言的心头。忽然他眼梢一抖,渗出一滴泪来,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他感到有些不适,轻轻挣扎了一下。
然而那滴眼水在即将滑入发丝之际,秦函川的手指贴上他的面颊,刮去了那滴泪。
这个人……在难过什么?
秦函川取出缠枝镯,捉起徐悯言的手腕,替他了上去。镯子在徐悯言的清瘦腕上显得骨骨楞楞,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
它看上去会掉,可实际上它永远也取不下来。
徐悯言感觉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体套在腕上,却好像被烫了一下。他手往回缩了缩,被秦函川握住,十指交扣,形成了一个厮守的姿态。
比起定情之信,缠枝镯更像是某种诅咒。来自深爱之人的诅咒,让他一生都只能背负着这份沉重的爱,无法逃脱,却被迫捆绑着甘之若饴。
秦函川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将这只缠枝镯套在他的手腕上。如果一定要说比翼缠枝的深情,也许素漪更当得起这份礼物。
可直觉告诉他,如果不做些什么,徐悯言总有一天会离开他。这个念头让他快要发疯。
如果有人告诉他,素漪其实不爱他,他大概不会太过惊讶。但若是徐悯言胆敢说不爱,他光是想一想,就崩溃到难以忍受。
他想留住这个奴隶,无论用什么手段。哪怕他会被深深地憎恨,哪怕他会被嫌恶地唾弃,他也想挽留住那么一些稀少的温存。
这个人就像光芒一样。再怎么努力去抓握,也阻止不了光从指缝间错过。
殷雪莘别过脸去,神色隐隐晦晦,欲言又止,心下暗暗叹息:
徐悯言,你千逃万逃,总是逃不过。你知道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