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定竭力保她。”
吕厄萨还想说什么,却忽然想起多年前他把兰雅带回安克图部的时候,那个贵族小女孩儿站在变成一片废墟的焦土上,她身后的灰烬里有她的阿妈和父汗,有她所有族人。
他已到嘴边的辩解一下子就说不出口了。
若兰雅从那时起就将仇恨深埋心底,若他们所有人的关爱和弥补都没能治好她的伤口……
吕厄萨面露悲怆,压下心底剧震,只哑声道了句:“有劳王爷。”
明明还有十几名西陵卫戍守一旁,可大殿一下子空旷得近乎凄凉起来,灯烛的火光似乎全部集中在兰雅身上。
她云鬓金钗,一身贵妃礼制锦绣红妆,逶迤的嫁衣裙摆布满华丽刺绣,在大殿中央铺展开来,大片红色云锦红得触目惊心,衬得她跪坐于地的身形纤弱之极。
兰雅手里那柄沾血的弯刀已被夺下,她细长白皙的手指按在地上,被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洇得发青。
“兰雅。”所有人今日都唤她作贵妃,裴珩却依旧喊她的名字。
裴珩与兰雅隔着几步远,胥锦始终在他身旁,兰雅低垂着的面容缓缓抬起,眼神涣散却纯澈,深邃美丽的脸上隐匿着某种悲怆,声音清亮温和如草原上的灵雀儿。
“哥哥,我是不是可以去见族人了?”她似乎看着裴珩,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我的阿妈、父汗,还有达尔罕山下的花……”
胥锦示意裴珩安抚她。
“你哪儿也不去。”裴珩缓声道,“就留在江陵,哥哥姐姐都陪在你身边,没有战争了。”
兰雅的火红嫁衣上似乎有蠢蠢欲动的黑影,它们酝酿起浓重的怨忿,悄然从铺散在地的袍摆上聚集。
胥锦不动声色在手上掐诀,将一道灵阵缓缓降在兰雅身周。
“不回去么?”兰雅茫然道,“他们都等着我呢,房子都塌了,宫殿烧毁了,他们都等着我呢……”
“你的阿妈不会希望你活在仇恨里,犯错的人都已经死了,兰雅,你的恨不属于你自己,别被蛊惑。”
兰雅的脸上似有些清明,可大殿的门被推开,太后和皇后忽然驾到,满殿的人都跪下去。
“瑞王,怎么回事?贵妃竟大婚初日就刺杀陛下!”太后满脸震惊,怒不可遏,“怎还不押入诏狱?西陵卫何在!都愣着做什么!”
殿内诡异的平衡陡然被打破,兰雅瑟缩了一下,眼中恨意却倏然浓重。
裴珩看了皇后一眼,孙梦汀站在太后身边,衣饰高贵,妆容端肃,几乎将她的神情化作冰冷石像。
他立即退了几步挡在太后跟前,兰雅骤然起身,周身腾起浓重黑雾,魔气再也不加掩饰,借着她心底被勾起的恨意猖狂爆发。
太后惊骇得险些摔倒:“什么邪祟!”
胥锦冲上前去,强大的灵力从他背后腾空而起,以倾山倒海之势压向魔气,淡金色雾气瞬间与黑雾纠缠一处,满殿狂风大作。
裴珩前世见过胥锦如何击败恶法境魔物,可胥锦此时没有摧毁那魔气,之间他释放出的淡金光芒如无数道细如纤毫的强韧丝线,将那魔雾紧紧缠锁住,两者竟然开始缓缓融合。
他忽然要尝试炼化魔气!
“胥锦住手!”
裴珩心中一惊,却见胥锦微微侧过头朝他笑了笑,意思是让他放心。
裴珩心中万般震惊与忧虑,眼看胥锦将兰雅身上的魔气一点点蚕食,那些黑雾中蕴含着人间仇恨,是聚成魔海的源泉,就这么丝缕汇入了胥锦的灵力中 ,裴珩眼见才觉心惊,那样的东西被胥锦化作一体,他怎能放心!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一瞬,只见兰雅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软软倒下,如一朵骤然被抽走脊骨的花,被胥锦欺身接住。
灵力与狂风骤起骤歇,西陵卫牢守在侧,太后回过神,立即喝道:“把她带走!”
裴珩深深看了许易庭一眼,许易庭只好低声快速道:“在下不会随意为难贵妃。”
西陵卫将兰雅秘密押回弗含宫,封闭宫门,对外封锁消息。太后召裴珩:“究竟怎么回事?皇上和帝姬为何会被那样一个柔弱女子刺伤?”
裴珩解释道:“贵妃是被邪祟所侵,所作所为皆非理智,眼下按照章程先禁足,事关重大,还要等国师和西陵卫查清楚才好说,还望太后莫要降罪。”
皇后是后宫之主,太后更甚,看在裴珩的面子上,暂且还能压一压怒火,却不知今后兰雅将如何。
太后急匆匆赶去看望皇上,皇后孙梦汀朝裴珩微一颔首,裴珩错身而过的时候低声道:“皇后真要如此么?”
孙梦汀脸上的表情无懈可击,仍是京城第一贵女的矜雅,大家闺秀独有的稳重感,她眼角微微一动,垂眸道:“王爷,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本宫着实未料到会引得邪祟。”
她说难处,却未露难色,静了一瞬,便转身随太后去了。
大典上,孙梦汀低声与兰雅说了几句话,裴珩几乎能猜到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