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借着酒劲儿,莽莽撞撞去扯她的童子捧寿襟扣,含混道:“咱俩榻上只谈传宗接代的生意。”
夫人被他这无赖样子气乐了,戏谑道:“你儿子在东厢睡着,不在我这里。”
东家下巴蹭着她肩膀头去咬她滑腻的脖颈,口里哼道:“好娘子——我出去那么久,你就不想我?”
夫人杏眼圆瞪::“你这贼囚根子不回来才清净。”
东家不依不饶:“不想我便是外头有人了?”
夫人闻言更怒,骂道:“混账!你自己去找什么桃姐爱姐的,别扯上我!”
“好冤!”东家叫道,“说笑来着,谁愿意做绿头的忘八!”
外头呈上来一碗清清爽爽的醒酒汤来,夫人怒气未消,重重地往他面前一放,“咣当”一声,里外的人都惊了一跳。
“自己喝罢!”她道。
“哎哟!怎么炮仗似的!”东家咕哝道,但还是径自拿碗咕咕咚咚喝下了。
喝了汤,东家头脑清醒了不少,一下子兴奋起来,拉着她就要讲路上见闻。夫人平日里最爱听四处的奇闻轶事,就由着他去了。
“嗳,娘子,我跟你说。”东家道。
夫人笑道:“啰啰嗦嗦的,快讲快讲。”
“我这一路上听说了个‘穷不怕’。喝!那真是好一个穷不怕,真是个奇人!”东家眉飞色舞起来,“他不过个叫化子,却最好打抱不平、仗义疏财。他自己有十两银子,见了那下苦的可怜人,倒是要分出去八两。”
夫人嗤道:“我看他倒是打脸充个胖子。”
“人那才真是视钱财为身外之物!”东家道,“有个富户家的雇工被主家打了好重的伤,却又无钱医治。旁人都知那雇工赤贫,还不起账,竟无人帮他。这穷不怕见他奄奄一息,动了恻隐之心。可他自己也穷得饿肚子,便沿街作诗画卖了好些钱,最后竟全用来给那人瞧病,他自己一分不留。这样的事体远远不止一桩,这才留下个‘穷不怕’的名头来。”
东家顿了一顿,又道:“众人这才明白这‘穷不怕’定是文人士子流落下来的,只是不知道因何事残了条腿,家道中落下来了。我估摸着,怕是行商路上遭了响马,没了家当又死绝了亲属,这才去乞讨。”
“啧,”东家叹道:“可怜!”
再看夫人,两眼直愣愣的,显然是听得入了迷。
“不过还有另一桩更奇的。”东家得意洋洋道。
夫人回过神来,笑问:“还有什么更奇的?”
“这穷不怕虽穷得叮当响,却是条好汉。他有一房妻妾,处处都跟随,既不嫌他穷又不嫌他残,真叫个情比金坚。”东家接着道,“关键是那女子,长得真是,哎呦!那叫一个如花似玉,便是到了宫里,那也让六宫粉黛丢了颜色……”
“真那么好看?”夫人哼道。
东家没觉出味儿来,兀自振奋道:“真好看!”
夫人柳眉倒竖,手又掐上了东家的耳朵,“比我还好看?”
“啥?”东家一愣,旋即开了窍儿,笑个不住:“媳妇儿!咋这么酸?这全是我道听途说的,没见过人家庐山真面目!”
“没见过就罢了。”夫人道,“你这嘴上没个把门的,把人吹得天上仅有地上绝无……真有那回事儿似的!”
东家笑道:“这倒不是我编的,正经的真事!”
“瞧瞧!”夫人哂道,“这还惦记着呢!”
东家也不知道怎么接着这好大的怨帽,总归是有理说不清了。
“要是你敢不要我,”夫人下巴一扬,居高临下道:“我就抱着你儿子去跳河!”
谁知东家笑得直打摆子:“你跳河?你下次好歹挑一条深一点的河去跳!那么浅的水,我要是再救你一回尽让人看笑话!”
夫人怒得直锤他,眼圈竟然红了,“天杀的!你居然要我死!”
东家见状忙把她搂在怀里安慰,急慌慌地指天发誓道:“瞎话!我要是有这想法天打五雷轰!”
夫人闹了一阵,羞赧起来,抹掉腮上挂的两滴泪珠子,顺势往东家怀里一钻,打趣道:“瞧你身上臭的!怕是已经雷焦了!”
世上的缘分,好巧不巧,你苦寻不得,偏偏它来得出人意料。上头这几位究竟是何人,我不说想来您也能看得明白。
各位看官,小人物的故事细琐,本不值得一叙。可是那史家无情,微言大义笔写春秋,多少人一生沉浮不过也只留下那么只言片语罢了,对那市井小民再吝啬写上两笔。可怜这天下苍生多是籍籍无名之辈、蝇营狗苟之徒,百年之后,再难寻踪觅影。
能在青史中留下名号的,也多少算是个人物。同这个故事有关的我且给诸位摘上那么两段,这功过是非留您自己评说:
金敏,平昭二十三年进士及第。父克显,巡抚甘肃,整饬边关、总理军务,素有贤名。时岁东,鞑靼举兵来犯,克显身先士卒,负数箭而亡,兵卒百姓皆效其死力。敏少孤,慧而清傲,寒窗数载、师从当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