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一下身下号板,谢景行猛地坐起身,将“放弃”两个字从他脑袋里倒出去,怎么可能就这么遂了晟王的愿?
可能是脑袋也被冻僵了,谢景行感觉思绪都慢了好几拍,甚至忍不住生出了些沮丧的念头。
心弦一紧一松,谢景行一时之间没有动作,而那双半空中的猫瞳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离他越来越近,然后一道温热就开始在他小腿上挨过去蹭过来。
“这围墙外不远便是青衣巷,那条巷子里的狸奴成群结队的”锦衣卫的话在脑海中回荡着
思绪翻飞间,炉中新放进去的煤块也亮起了火光,只是很快被烟雾笼罩住,若隐若现。
谢景行被猫黏糊着,总算是回神将煤篮放在了号舍门口,拍了拍手上的煤灰,弓身将脚边的猫抱了起来,他已适应了黑暗,勉强辨认出手中的这只猫就是他进文场时,从围墙上跳下来的那只,不知怎的,居然又找到他了。
正在这时,一声甜腻的声音传进他耳中,“喵~”。
谢景行想了想,待会儿可以将铁炉抱在怀里,然后在号板上坐一夜,怀里有个热源,时间也不会难熬。
睡是不敢睡的,一觉睡过去的可能太大了,膝盖以下的身体还是搭在号板下,油布的尾端飘忽着从他大腿上扫过,却只剩下些微的知觉,已是快冻木了。
想着,他便站起身,准备将煤篮放回号舍门口,可就在他侧身看向号舍门口处时,猝不及防就对上了一双冒着莹莹幽光的竖瞳,在缥缈的烟雾间,显得不像凡间之物,谢景行一时僵住,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晚不睡,应不会影响他答题的思路和水平,等后日大脑混沌时,只做抄写,也不会有太大影响,第一场考试便就应付过去了。
会试首场题目数目和乡试一样,都是三道四书,四道五经。无论是四书还是五经,都是他烂熟于心的内容,七道题,他赶着些,可以明日就将七道题目的草稿答出来,等后日直接抄在试卷上。
猫猫显然极为陶醉,一双圆圆的猫瞳只剩下了一条细缝,喵叫声也没了,只有隐约间从喉咙里发出的微小的咕噜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屈能伸方为谢景行为人之道。
谢景行抱住猫的手臂一僵,他刚刚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不知来自哪方的咳嗽声,才一日,就已有人坚持不住感染了风寒,他又能顶到何时去?
身下的暖意确实存在,却太过微不足道,甚至正因为那一点点仿若救命稻草般的热乎气,身体更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渗入的寒气,谢景行觉得自己现在跟一具快要入土的尸体也差不多了。
猫瘫软在他手中,像是一坨顺滑的液体,若不是谢景行抓着,非得滑到地上去不可,谢景行忍不住笑道:“你可真是锲而不舍啊。”又点了点猫温热的鼻头,“鼻子也是真灵敏,我都这么收敛了,你居然还能闻到。”
不是谢景行悲观,贡院一旦开始考试,内外再不互通,就算他出去后同安淮闻说了此事,他们也来不及在贡院里操作,他确实只能如曹天雄所说,会试的几日都只能待在这间破号舍中。
转瞬间又想到将猫抱走的那位锦衣卫的话,说是离得不远,可就算如此,能在他没释放信息素的情况下找来,手中这只猫也很是厉害,幸亏其他猫不像这猫鼻子这么灵,不然他非得被猫群淹没了不可。
连呼吸都不敢大喘气,生怕把心肺内仅剩的一点余热给呼了出去,到时他可真得要放弃这次会试了。
想到去岁乡试时,在号舍遇到的硕鼠,谢景行瞳孔一缩,别吧,这么大的眼睛,要是老鼠的话,得有多大!
若是加上第二场的论、诏诰表、判,第三场的策论,阅卷量更是大得离谱,因此与乡试一般,会试考官也尤为看重首场经义文章,若是第一场的试卷被取中,就算后面两场的文章稍次,只要不犯忌,上榜是没有问题的。
也就是说,他只要把握住首场的七篇文章,后面两场就算受身体影响,写得差些也无妨。
大不了他不睡了!
会试参试的举子共有五千六百多人,两位主考官,十八位同考官,试卷需经同考官判阅后,在送往主考官处,先不论主考官要判多少试卷,只说同考官,光是首场就要判四万余篇文章,平均下来,每人也要判两千两百篇文章。
黑猫身上的热意从接触的地方源源不断地传到谢景行身上,就像是一张厚实的毛茸茸毯子附在谢景行怀中,还自带生热效果,谢景行的眼神逐渐变得飘忽。
远低估了京城夜间的风饕雪虐,往日窝在温暖的被窝中,只觉舒坦,可现在无孔不入的森寒几乎要将他的血液都冻住,躺下前,谢景行喝了满满一碗姜汤,又将铁炉放在了号板下方,希望能感受到些微的暖意。
将炉子拉出,又往里加了两小块煤块,虽然烟雾腾天,可总比没有这点热度好。
谢景行登时放松下来,哦,是猫啊,不是老鼠就好,他可不想乡试时和老鼠搏斗,现在会试还得和老鼠大战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