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宋既明笑了笑,道:“宋大人,早啊。”宋既明勉力道:“姑娘早。”她敏锐地发现了他面上的一点点倦色,道:“大人没睡好吗?”宋既明摇摇头,只说还好,又侧身请她出来,道:“给姑娘备好马车了,姑娘随我来罢。”周鸣玉跨步出来,回手顺势关上了房门,就是在两人这一转身的功夫,小院的门口,却突然听见马蹄疾疾的哒哒声。来人从马上跳下,两步迈进这院子大门。他一身风尘仆仆,显见得是一路匆匆赶来,眉眼间也有些憔悴的倦怠。而他眼里是沉的,看见她的那一刻,浮出些寂静春色尽数揉碎的戚戚。宋既明下意识就要上前一步,将周鸣玉拦在身后。可就是迈出半步的那一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她。她面上微微的讶异之后,分明生出些复杂的情绪,又艰难地推回眼底。……原来她也是想要见他的。他那些阻拦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他只能侧身问她道:“姑娘若要说话,我在外面等姑娘。”周鸣玉对他说“多谢”。他要听的又哪里是这句“多谢”?他走出了这个院子,错身而过的瞬间,一眼都没有侧目。--今日阴云满天,有风。杨简就站在萧瑟的长风里,目光很沉地望着她。自在上京再次相遇,他从来没有这样地看过她。来疼寻君羊寺而弍二午九以四7看更多万界文周鸣玉遥遥望着他,看得到他眼中复杂的情绪如同乌云翻墨,一切都是稍纵即逝,只有一股浓烈的悲伤,如何都抑制不住,慢慢地溢出来。周鸣玉心中因这一眼而微微泛起隐痛。东境军中的情况既定,杨家人通敌的罪名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罪名。覆巢之下无完卵,杨简如此权重,又孤身在外,必然会受今上忌惮。她原本觉得,他必然早就被召回上京了。她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她原本是不打算再与他相见的。总之这一生阴差阳错,他们最好谁也别怪谁决绝无情。可他偏偏又来了。如果他已经豁出性命,冒大风险,就只是为了来见她一回,那如今这样面面相对的时候,她也不该太过自私,又仓促地转过身去,说自己不肯相见。她没有什么犹豫,直接提步向他走了过去。这一程是近十年的漫长光阴,是他们独自度过的半生山水,是那年匆匆离别后再难得相逢的一见。她跨过这一切,来到他的面前,视线仔细地望着他的面目,停留在他低垂的眉眼。难得一见啊……可不能如此伤感。她忽而笑了笑,长眉妙目都轻松地舒展开来。“杨简,好久不见。”她看见他的面容,因这轻轻的一句话,破碎了所有低沉的寒意。他难以自控地皱起眉心,眉眼里都是抑制不住的苦涩。那些宛如滔天巨浪般翻涌的情绪,终于撞碎了所有不堪一击的拦阻,排山倒海地淹没了他最后一点无力的坚持。他太明白她了。他一听就明白她在说什么。她不是在以周鸣玉的身份叫他杨简,不是在说自那日娄县相别后,已有多日不见。她在戳破那一张被他费尽心思遮起的窗户纸,同时戳破的,还有他费心隐藏在平淡眼神之后的痛意。他的挣扎全落在她眼里,而她只是用带着笑意的温柔目光,接纳他所有的情绪。她已经来到他面前,残忍地叫出他的名字,他也就只能微微哽咽着开口。“……十一娘,好久不见。”十一娘,这一程半生久别,当真是,好久不见哇。谢惜的眼中瞬间柔和起来,也是在同样的一瞬间,浮起了浅浅一层迷蒙的雾气。杨简喉头发涩,道:“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他甚至都有些恨意了,又或者只是委屈——为什么偏偏要这样对我呢,十一娘?他分明,他分明……是不想认她的。起码,不能在此时。谢惜看着他有些疲倦泛红的眼睛,伸手轻轻碰了碰,有些心疼慢慢溢出来。她轻轻道:“因为我们还差一次好好的相见与道别,上次,我们分别得太匆忙了。”
这世事总是冷漠又荒唐,藏着尔虞我诈的凶恶陷阱虐杀无辜,却偏偏不肯留一分余地,叫一个明日再见的小小约定落地成真。这一回再见,竟已是流水积年之后。而她却说,为相见,也为道别。杨简心里明镜一样清楚——自她带着东西果断地离开了他的身边却不留一字一言之时,他就非常明白,她必然会走上这样的一条路。他等待着这一日的到来,像等死一样。他望着她,忽而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收紧了手臂。他贴着她的耳边问道:“阿惜,性命偿清,一切还能从头吗?”这拥抱让他愈发不舍,连嗓音都含了泪意的模糊:“我不想分开。”他从重新见到她的那一天起,就开始思忖他们的将来。她必然是不肯放弃的,而他也必然是不肯叫她伤心的,所以到了最后,恐怕非要生死相隔不可。他反复劝自己说,分开罢,分开好,她这样艰难地过了半生,总该有个温暖又平安的结局,没有杨简,忘了杨简,也无所谓。哪怕她的姓名不再和他并排写在一起,也无所谓。可此刻他还是轻易地反悔了。他比任何一刻都要清醒地明白:哪怕罪孽加身,哪怕万死难赎,他还是有着想要和她永不分离的奢愿。谢惜抵在他的肩头,因这一句话而落下泪来。她埋首在他宽阔的怀抱,凝噎难言:“阿兄,杨简……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始终是喜欢你的。”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谢惜始终无法否认这一点。这是她自幼便识得的好少年,他一直优秀、意气、朗朗夺目,他是她的好兄长,后来又与她定下婚约。在她的生命里,这是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