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真停牌,那也只是个权宜之计。复牌后不该抛还抛?”“只要大户与庄家不减持,局面就还能收拾。”黎英睿道,“睿信是泉亿的最大股东,我们一分也不会减持。至于荣盛集团,我也会负责出面谈。另外还需要一笔现金来应付散户的抛盘,泉亿账上还有多少现金?”泉亿的cfo答道:“账上顶多能凑个一千五百万。”“太少了。”黎英睿道,“给你三个月,至少凑出五千万。”“泉亿为了买壳,资金链已经绷得很紧了。上市后的增资配股,也还没来得及实现。”姚康说道,“黎总那边能否再资助一些?”“企业是你们的,没有让我护盘的道理。”“那买壳上市是不是你的主意?!”泉亿ceo抄起资料劈头扔了过来,站起身怒吼道:“董玉明是不是你的人!挣钱的时候一家亲,现在出了事就变成我们的企业,你什么嘴脸!”肖磊拍开资料,站起身挡到黎英睿身前,指着对方吼道:“再动一下,特么爪子给你撅折!”这时姚康斥道:“老周!你干什么!坐下!”“小肖,你也坐下。”黎英睿勾起冷笑,指关节铛铛敲着桌面,“我今天话就撂这儿。睿信资本是投资公司,做的是钱生钱的生意。我黎英睿要真是那种小人,趁东窗事发前套现又能怎样?退一万步讲,就算我现在找一家企业来收购泉亿,也没人能挑着我理。就因为董玉明是睿信的人,所以我才坐在这儿。”他凌厉地看向姚康,“姚总,你说是不是?”姚康见他如此强势,也只好软了态度。讪讪地笑了两声:“黎总说的是。没您,就没有今天的泉亿。”--从会议室走出来,天飘起了冷雨。冬去春来的时节,一下雨就阴到骨头里。肖磊给黎英睿披上风衣,撑起一柄黑色的大伞:“先回家吃饭。”黎英睿抬腕看了眼表:“孩子中午放学了。”“别惦记,我早上叫吴嫂去给做饭了。咱回你家,我随便炒两个菜。”“也好。”黎英睿说道,“下午还得去趟荣盛,明天找庄家谈。”“别总合计这事儿。”肖磊拉开车后座门,手挡着门框,“心累坏了。”黎英睿矮身坐进车,扯过小毯子盖膝:“能不想么。身家性命都在里头,政府那边也有压力。张远卓已经知道我们在查江龙的账,最迟明天,他就会打电话来问结果。如果他”肖磊听不懂这些,只是悲伤又担忧地看着他。黎英睿止住话头,努力扯出个笑:“没事。就像你说的,风浪多大,都有过去的时候。何况还有小狗陪着,怕什么。”肖磊听到这话才打精神,憨憨地笑了笑:“我昨儿买了点白带鱼,一会儿给你清蒸。”
车缓缓开出停车场,雨丝像是白猫的毛,细密密地糊在玻璃上。黎英睿撑着脸,咬紧腮帮不住地吞咽。65亿。把睿信卖了都赔不起。他知道董玉明贪婪,也知道人与人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他曾从蛛丝马迹怀疑过,但到底没把人想太坏。就像那句武侠小说里的经典台词: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加害与我?不为什么。害你就是害你,没有为什么。为钱,为权,为利益,为鸡毛蒜皮,为一时兴起,总之跟冤仇没关系。张馨月背叛他没道理,董玉明背叛他也没道理。黎英睿用掌根大力搓着眉骨,嘴里轻声地吸溜。心脏一牵一牵地疼,委屈在眼眶里打转。道理。呵。道理。有的人走路上都会被捅两刀,找谁要道理?这他妈就是个操蛋的世界!而自己这颗心,究竟要变得多硬,才能真正做到百毒不侵?黎英睿不是扛不住事的人。但对他来说,后背的刀,要远比敌人的枪疼。这种疼痛的来源,是一种被放弃的心寒和悲哀。在背叛者的心里,有一杆天平。一端是他,另一端是别的东西。金钱,权利,性快乐所谓背叛,无非就是做出一个选择——选择放弃黎英睿。黎英睿从手掌里抬起脸,在模糊的视野里看向肖磊的后脑勺。被黑色的椅枕挡住大半,只露出个顶,像块荒芜的小坟包。他发了会儿呆,忽然颤麻了下。僵硬地掣动嘴唇,喃喃地唤:“小狗。”“哎。”“你不会背叛我吧?”他的声音骤然变得凌冽。向内收着下巴,浮肿着两只眼睛。病着一张湿涔涔的脸,就像石膏板上掉了两条煮太久的、要散开的蟹肉棒。“不会。”肖磊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打开双闪靠边停车。扒着椅子转过身,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绝对不会。永远不会。死都不会。”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黎英睿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在黑暗中伸出手,轻抚着肖磊的侧脸。摸到毛笔隶书似的浓眉,眼皮上发硬的疤痕。还有那忽闪着的睫毛,像在手心里飞着一只绒绒的小虫。疲惫的雨,紧紧贴着车窗下。一阵又一阵,忒啦啦,忒啦啦。路过的车辆也碾过雨,唰啦啦,唰啦啦。车里寒飕飕的。雨的潮味,沉重地裹挟着他。浑身都冰冷麻木,只有碰着肖磊的那块肉是热的。“别背叛我。”黎英睿搂过肖磊的脖颈,和他额头相磕。重重地来回碾着,沉声重复道:“小狗,千万别背叛我。”